扭曲的人群如同荊棘叢,劉工擦幹淨鼻血,在其中伸了個心滿意足的懶腰。
她推了推眼鏡,露出個狡黠的微笑。
風聲從耳邊掠過,尚善抱住了【任鴻飛】的脖頸。
“螞蝗真的會殺死蘑菇嗎?”
“你管那玩意叫螞蝗?”任鴻飛大聲笑道,“那東西可比螞蝗可怕多了!它連石頭都能液化吸收了!它是畸變吸血蝗末日醜陋版!它就是主的天敵!”
【任鴻飛】溫柔地看着她道:
“吸血蝗一直是主的大患,但基地沒有人願意去滅絕它們!二代們都是些苟且偷生的怕死玩意兒。劉工自己也不能去,萬一出了點岔子,整個基地就落在了那些二代蠢貨手裡,等同是毀了。所以從前都是送人去喂食吸血蝗把它們固定在七樓範圍。”
尚善:“但是我出現了?”
“對!劉工借助你除掉了最後的吸血蝗,主才給劉工開放了最高權限,她才能找到主的真身,控制一半的複制體思想。”
劉工能控制複制體思想,怪不得那些二代們不敢輕舉妄動。尚善的目光落在【任鴻飛】燦爛的笑臉,心想:這家夥實在是不像小紅,他……太肆意了,像明日黃花。
尚善:“她為什麼反抗主?”
“你說呢寶寶。不是所有人都會被一個蘑菇滿足。它們在長大,它們餓了。而創造它們卻不喂飽它們的上帝失職了。找到上帝,是殺死上帝的第一步。”
找到上帝,是殺死上帝的第一步。尚善忽地有些失神。怪不得當初小白船上見到小紅,他會迫不及待殺了她。
【任鴻飛】:“我說過,劉工很聰明。”
尚善定定地看着他:“你沒說過。”隻有安娜說過劉工極其聰明。
“寶貝,我說過,但不是用這張嘴。”
【任鴻飛】朝她眨了眨眼。
尚善腦海中安娜的臉和面前的【任鴻飛】逐漸重疊。
“共腦。”尚善吐出兩個字。
身後的走廊傳來尖銳的長嘯,那簡直不像是人能發出來的。那群瘋狂的複制體追過來了。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為什麼有問必答?為什麼要幫助她?為什麼看起來如此開心?
“因為我愛你。”
【任鴻飛】坦坦蕩蕩地笑。
“愛你,是我自誕生起内生的一股情愫,我甚至不知道那怎麼形容。我去詢問劉工,她告訴那叫本能。本能使我拒絕去傷害你,本能使我情不自禁地愛上你。”
鬼扯。
尚善轉開臉。
兩人一轉彎倆到了鏡子長廊,任鴻飛毫不猶豫地踏了進去,身後的腳步聲暫停下來。
尚善回頭望去,狹窄的走廊中擠滿了一張張灰白的、面無表情的臉,它們眼神憤怒地凝視着她。
劉工不在其中。
任鴻飛放下了尚善,他蹲下身和尚善平視。
“它們不敢踏過來的。就算敢踏上來,也會因為害怕而追不上我們。”
“為什麼?明明以前安娜就可以跨過來。”
任鴻飛用袖子擦幹淨尚善的臉,道:“因為他們的主要死了,沒有人再為他們提供營養了,它們每一步都需要考慮能量消耗。而現在我想它們每一個都非常害怕。寶寶,你做的很好!”
尚善啧了一聲。
“别用那麼惡心的稱呼”
任鴻飛眼前的小女孩還沒有他大腿高,一身白袍拖在地上。她五官柔軟、鼻頭圓潤,唯獨一雙眼睛沉靜如湖水,此刻滿臉嫌棄地朝他翻了個白眼。
他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腦袋。
尚善撇開頭,看向了面前的鏡子。
鏡子裡同樣隻有任鴻飛一個人的倒影,尚善看向鏡子裡的任鴻飛,再看了看身邊的人,并沒有任何變化。
除了……那雙眼睛。
【任鴻飛】的眼睛看起來明亮放松,但是鏡子裡的人眼睛黑沉沉的,雖然同樣勾起了嘴角在笑,但眼神騙不了人。
任鴻飛朝着暗處吹了個口哨,小日頭從暗處飛奔出來,呼哧呼哧蹭着尚善的裙角。
“這小狗一直在走廊裡吼叫,我想這走廊一定有問題。所以那天晚上我自己來到了這裡。然後……”任鴻飛伸手摸向鏡子,“我聽見了一道呼吸聲。”
尚善慢慢靠近鏡子。
很遺憾,她聽不見任何一道呼吸聲。越是安靜,她越是感覺到自己的左臂痛得厲害,她的額頭早已浮現薄薄一層汗水。
任鴻飛繼續道:“然後我伸出手去觸摸鏡子,我摸到了我自己的手,那不是鏡子的質感。是真正的、人的溫度!然後我發現——我能抓住鏡子裡的我自己。我想那應該就是你在找的……真正的‘小紅’了。”
尚善凝視着【任鴻飛】手掌與鏡子相貼,細膩的掌紋、粗糙的老繭在鏡子上留下粉末一樣的痕迹,鏡面微微向下融化,水波紋一般模糊了鏡面。
任鴻飛順着尚善的目光收回了手。
“但是這并不是免費的。”
尚善沉默地看向他。
“你親我一下。”他說。
尚善嘴角抽搐。
“這就不開心了?我隻是要你親我一下。你還不知道那家夥……”【任鴻飛】指了指鏡子裡的人,“那家夥在天國裡對你,當然是幻想出來的你——哦!”
【任鴻飛】叫了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他朝着鏡子張開嘴,瞧見了自己幾乎被咬斷的舌頭。
“好好好,我不說了。膽小鬼一個!”
他呵了一聲,對着鏡子妥協道。
“這樣?寶寶你親我一下,我就把鏡子裡的人拽出來。”
【任鴻飛】依舊是笑着,他說得很溫和,不是調笑。他目光缱绻地掃過尚善的眉眼,一遍又一遍。
他好像很期待,又好像很不舍。他的手心潮濕,像一朵盛開在暴雨裡的白蘑。他在乞求一個吻别。
“為什麼?”尚善上前一步。
“還不懂嗎?我的寶寶。”【任鴻飛】慢慢抱住了她,“從我被賦予任鴻飛這個名字的那一刻起,我就複制了他的記憶、他的思想甚至他的感情。我是新生的他,他顧慮太多,不如我一朵蘑菇。我是一面照映膽小鬼的鏡子,自然敢說出他不敢說出來的話。”
“親我一口好嗎?親我一口。”【任鴻飛】幾乎像隻被雨淋濕的小狗。他的眼神哀哀的,這種示弱的神情出現在強者臉上太過震撼了。
等到尚善回過神來,唇上依舊殘留着溫熱的觸感。作為一個孩子,她吻了下【任鴻飛】的臉頰。
【任鴻飛】笑着捏住尚善的耳垂,道:“現在我有些嫉妒他了。”
然而下一刻,他猛地伸手按在了鏡子上,似乎怕自己後悔,他的力氣極大,不管不過地沖向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