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善瞪大眼,這怪物居然……是四川口音!
衛生間離車廂門口極其近,近到隊伍最末尾的趙賦昇一擡腳,腳後跟就踢在了那怪物的臉上。他的神色先是詫異、迷茫,漸漸卻在那怪物的低語中轉換成了一種彌漫開來的痛苦。
更可怕的是在那怪物的邪笑中,隊伍的腳步逐漸停滞了下來!
尚善:“日你仙人闆闆!”
她從腰間摸出手榴彈就朝着後面砸了過去。
“□□!你看得眼睛都直了!是哪個小妖精把你魂勾走了!”
那顆手榴彈正中怪物的腦袋,彈起來在地上滾了兩圈——沒有任何反應。
尚善頓了一下,尴尬摸頭:
“嗚呼,忘記拔保險栓了。”
怪物融化的五官扭曲出一絲憤怒,然後被突如其來的一腳踹回了車廂裡,腦漿都踹出來了。
趙賦昇收回腳,迅速關閉了車廂大門。
尚善的嗓子如同一道霹靂,直接把他的羞恥心喊了出來。趙賦昇聽着車廂裡的逐漸低下去的四川風味“□□”,心如死灰道:
“幹得漂亮,天蓬元帥。”
尚善:“不用客氣,愛國者導彈”
第二個車廂連接處,衆人稍作休正,迅速剔除身上的螞蝗,重新噴灑藥劑。他們身上都有着大大小小的傷口,這一次螞蝗似乎出現得格外多。
尚善看向了頭頂。可惜現在火車正在運行,速度極快,沒辦法從外面穿越這幾節車廂。
“第一次,有驚無險,是最好的結果了。”任鴻飛鼓勵衆人,“我們一定能夠安全回去!”
歸山柰站在開門按鈕處,衆人蓄勢待發,準備進行下一次奔跑。
然而,下一刻,門毫無防備地迅速打開了。
“我沒按按鈕!”歸山柰立刻掏槍。
下一刻,眼前燈光大亮,所有車廂的燈都被打開,衆人的視線穿越長長的車廂,越過下一屆打開的車廂門,一覽無餘地看到最前方的車廂。
不光燈被打開,所有的車廂門也全都敞開。這不是單節車廂按鈕可以做到得,隻有控制室系統操作。
尚善:“火車系統會出現這樣的故障嗎?”
任鴻飛緩慢搖了搖頭,目光緊緊盯着前方,手裡槍械握得骨節青白。
有人動了列車控制系統。
慕容勝男叫道:“洛桑守在列車控制系統!”
他到底是處于什麼樣的處境會選擇打開所有的車廂門?他們隻能寄希望于洛桑是為了自保,而不是被威脅!
因為這樣大的動靜,原本天花闆上的螞蝗潮全都蘇醒,從天花闆上吊下來,昂着尖在盯着他們。尚善朝左揮了揮手,那些螞蝗移向左邊;朝右,移向右邊。密密麻麻,整整齊齊,訓練有素!
“螞蝗軍團!”尚善驚呼。她揉了揉耳朵,頭一次知道小提琴也能如此聲嘶力竭!
“跑。”任鴻飛吐出一個字。
這就是鴻門宴。他們無路可選,必須要進去。車廂門無法關閉,這也意味着連接處不能再作為他們休息的地點。
噴火器燒不幹淨,殺蟲劑也殺不幹淨。迎接他們的隻有兩種結果,要麼穿越它們,要麼被它們吃幹。
這是一場一旦開始就無法結束的飛奔,與生死相關。
“按照速度快慢,八千你和賦昇拿着噴火槍在最前面。”任鴻飛低語,他站在門前和那些怪物對峙,“勝男你和山柰走在中間,芙蓉跟上。”
這樣的安排不言而喻,跑得慢的人不能阻擋快的生路,跟住跑得快的人還能有逃生機會。
但這樣的分布最危險的是末尾的人,尚善細胳膊細腿還發着高燒,速度這東西必然不能強求。她顯然是落在最後。
趙賦昇和路八千聞言對視一眼。
隊伍裡,跑得最快的從來都是任鴻飛。
他們倆小心翼翼地接過噴火槍一左一右站在了門外。
任鴻飛往後退去,直至站在隊伍末尾。
“我斷後。”他說。
他做這個決定,最大化地履行了隊長職責,也盡可能地想要保護自己珍愛的人。
尚善和隊友都是他所不能放棄的。他要隊友活下去,但是如果尚善死亡,他同樣選擇赴死。
這是他不可逆轉的決心。
衆人的目光都極其沉重,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滾回去。”
尚善的嗓音有些大,車廂内的螞蝗一陣躁動。趙賦昇和路八千迅速提起噴火槍對峙。
尚善連忙收斂音量,抓住了任鴻飛的手,目光灼灼低語道:
“你去最前面,我們都清楚隻要快一秒就多一秒的生機。如果你真的想我活着,就跑得快些、再快些,快到你覺得在末尾的我也能活下去!”
她捏了捏任鴻飛的指節,道:“我相信你能做到,你不相信我嗎?”
任鴻飛的瞳孔中倒映着她的臉,許是燈光太亮,他的眼睛連同她的面龐都在發光。
“我信。”
最終站位決定,任鴻飛持噴火槍站在最前面,緊接着是同樣持噴火槍的趙賦昇和背着殺蟲劑的路八千。慕容勝男和歸山柰拿槍,芙蓉拿着手電筒輕裝上陣,尚善斷後。
芙蓉擔憂地看了眼尚善,尚善露出個寬慰的笑。
尚善摸了摸腰間的手榴彈,這一次應該不會忘記把保險栓了。
衆人屏息,尚善目光躍起,落在最前方堅毅緊繃的背影上。
小紅,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小孩子了,他長大了,他是這隻小隊的定心骨,是無懼的先行戰士!
好,好孩子。
下一刻,這場亡命之旅開始了!
那些惡臭蟲子如同雨點一樣噼裡啪啦地彈起,火焰冒出黑煙吱吱作響! 焦糊的氣息夾雜着越來越濃重的血腥味,疼痛若隐若現!
任鴻飛聽見耳邊沉重的風聲,腳下濕滑粘膩的地面一次又一次地抓住他的腳,他一次又一次地擡腳——飛奔!他不敢想其他的事情,隻是想着跑快點、跑快點!再跑快點!
隻要他足夠快,隻要……能給身後人留下一絲生機!
火焰自側邊閃爍過去,他餘光中能看見身後另一側燃燒的烈焰——他的隊伍沒有任何一個人掉鍊子!他們疾速飛馳穿梭過蟲潮!
“老大!沖啊!”
“跟上啊!戰友們!”
他眼前無數次地閃過以往的畫面,死亡、生存、情誼以及不定的未來。所有的一切走馬燈一半閃回……如果這是死亡前的回溯,他也一定——一定要跑赢死神!
人心滾燙,風聲呼嘯。
在彼此幾乎将心髒嘔出來的忠誠中,終于——終于看見了最後一節車廂的門!
要到了!第二節車廂!這節車廂還沒有被污染,吸血蝗也還沒來接蔓延全部!
生機就在眼前!
任鴻飛狠狠撞在了門上,巨大的一聲響!身後的趙賦昇路八千刹車不及齊齊撞在了任鴻飛身上,接着是歸山柰、勝男和芙蓉——所有人抱成一團!體溫滾燙!
他們出來了!
他們到達了第二節車廂!
任鴻飛貼上冰涼的鐵門,劇烈地呼吸從肺部帶出強烈的血腥味,鼻腔裡幹澀的疼痛直沖腦門,嗆得人眼淚橫流!
他們得救了。
狂喜隻持續了極短的一瞬間,三秒之後巨大的恐慌和焦慮沖上胸腔,任鴻飛臉色瞬間煞白,渾身發冷,他意識到隊伍裡沒有那熟悉的聲音!
任鴻飛下意識地轉身朝着黑暗裡沖回去!
“隊長!”
下一秒,黑暗裡沖出一道影子!
任鴻飛毫無防備,那股刹不住力量迎面沖進他的懷裡!連帶着扶着任鴻飛的隊員,直接将所有人撞翻在地!
“哈……哈……怎麼?小瞧我!”
任鴻飛猛地擡起頭。
尚善額前汗水津津,眼神發亮,她撐在任鴻飛上方,大口大口喘着氣,笑得嚣張極了。
“老娘說過吧,要信我!”
任鴻飛陡然紅了眼睛:
“辛苦了。”他小聲道。
所有人圍在他們倆周圍。
他昂起腦袋一一拍了拍身邊的隊友,瞧見一雙雙閃着淚光卻在笑的眼睛。
“辛苦了!各位!”
趙賦昇一個翻身爬起來,喊道:“我就知道老子們沒那麼容易死!”
“死?爺們的字典裡就沒有這個字!”路八千也爬起來,他甩開碩大的藥劑噴霧箱,活動活動了膀子!
“冷靜,處理傷口。”任鴻飛扶起尚善。
歸山柰攙扶着芙蓉起身繼而分發殺蟲噴霧,慕容勝男轉身要去打開二号車廂與一号車廂之間的車廂門。
他們現在身處二号車廂,這裡原本沒有被污染,所以變異螞蝗極少,如今不少都是他們身上割下來的螞蝗屍體。
隻要打開這道門,他們就徹底安全了!
但時間緊迫,二号車廂和三号車廂的門無法徹底關閉,那些螞蝗的移動速度驚人,他們必須要迅速離開并封閉此片區域!
慕容勝男按下車廂門按鈕。
三、二……一。
沒有任何反應!
慕容勝男睜大眼,她用力推了推門!紋絲不動!
“老大!門鎖了!”
一号車廂是車頭控制室的最後一道防線,有一道密令可以使得一号車廂門死鎖,防止有異況損害控制室系統!
鎖門的人不光知道這道密令,還會操作列車系統!
歸山柰喃喃低語:“一定是控制室發什麼了事情!山秋!山秋還在裡面!我們要趕快回去幫他!”
慕容勝男立刻提出質疑:“萬一就是歸山秋故意關閉的呢?”
歸山柰瞳孔一縮,直接反駁道:“不可能!”
她伸手抓住任鴻飛的胳膊,急切道:“鴻飛,你信我!不,你信山秋!我們都是隊友,他是什麼樣的人你很清楚!”
慕容勝男還要說些什麼,被芙蓉攔住,使了個眼色搖了搖頭示意收聲。
任鴻飛神色不變,他隻是定定地看了歸山柰一眼。
“鴻飛?”
歸山柰緩緩收回手,眼裡有着不确定的驚惶。
“我信。”任鴻飛點頭,“我信山秋。”
歸山柰緊繃的眉頭緩緩融開,她舒了一口氣,正要開口——衆人身後又傳來那些螞蝗密密簌簌的蠕動聲。
那些螞蝗它們要追上來了!
“八千、趙哥拿上噴火槍、殺蟲劑!”
任鴻飛當機立斷,他轉身跑向二号車廂與三号車廂的連接門。無論如何,這一扇門必須關閉!
然而就在他們移動到路途中央之時,燈——忽然全暗了。
尚善眼前一黑,迅速朝着記憶中手電筒的位置撲去。然而天不如人願,她摸了三下看看觸碰到手電筒的邊緣,一晃又不見了!
而那邊三人的腳步聲還未停止!即便是看不見,他們也必須關閉那一扇門!
黑暗中,繁雜的腳步聲中忽然傳來一聲細細、不像人的笑。
“趙賦昇……□□……趙哥……”
尚善下意識地一抖,不敢置信地擡頭。
“路八千……八千……飛毛腿……”
怎麼偏偏這個時候!那學人說話的怪物冒出來了!
“任鴻飛……任鴻飛……”
尚善幾乎整個人撲到在地!她像隻泥潭裡打滾的流浪狗!
“山柰……歸山柰……姐姐……”
男男女女的嗓音在前方高高低低地重複着,身邊人陷入了一種可怕的寂靜。黑暗中,火焰槍噴射出星點火焰,尚善餘光中看見了路八千将槍對準了自己的腦袋!
“啊啊啊啊啊啊!豬突猛進!”尚善叫得嗓子幾乎破掉,“别聽!别聽!石頭哥!還有那位莊稼漢!”
她口不擇言、胡亂喊叫!就在尚善心髒要跳出喉嚨眼時,她指尖碰到了滾燙的手電筒。
找到了!找到了!
她幾乎是瞬間就掰開了手電筒開關!
燈光從衆人身後射出,擴散式地傳播到很遠很遠之外,黑暗中的一切終于明了。
所有的車廂門都沒有關閉,黑洞洞的的走廊穿過一束手電筒的光。每一間、每一間的衛生間裡都探出半個身子的螞蝗傀,從近到遠,像是死人的萬花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