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更該死的是!現在!這些人他媽的要為她發病時寫得世界觀去送死!
尚善掐進了自己的手心,她幾乎喘不上氣。她的臉白得吓人,連身邊人都察覺到她的不對勁。
“你沒事嗎?”章靖鞍扶住了尚善的胳膊,“你嘴唇都發紫了!你是哪裡痛嗎!”
尚善搖了搖頭,吐出的話都是氣聲。
“快進去吧。我讓那些怪物睡着了。”
輕微的腳步聲停在她面前兩步。尚善睜開眼看見任鴻飛面無表情的臉。
任鴻飛對尚善道:“你和我走在前面。”
“她需要休息。”章靖鞍不贊成地看了一眼任隊,
尚善不想在聽他們争辯,直接甩開兩人獨自上前。
“任隊,公私分明。”章靖鞍皺眉跟上。
兩人從頭到尾都沒再看任鴻飛一眼,自然也無法注意到任鴻飛寒意凜然的臉和他用力攥緊到青筋暴起的手臂。
任鴻飛隻感覺心口好似一團火在燒。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他怎麼可能會讓尚善走在最前面?即便是怒火中燒的情況下,他也是安排好了位置,将尚善護在中間。可恨的是現在任何一個人都能插在他和尚善之間說教!
再睜開眼,任鴻飛已經将那團火壓制在了最深處,隻是一雙眼越發冷若寒潭石底。
“出發。”
任鴻飛打頭,尚善居中,左右分别是何镠和高雲縱,章靖鞍居後,五人腳步緊繃地推開了大門。
深藍色的大門緩緩打開了一條縫,一道明亮的光線透了出來。
這和他們本來的設想有些出入,原想倒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魔窟,但最先看見的居然是這樣令人熟悉的白熾燈光線。
大門下方有輪子,滑動時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尚善目光向下探究,看見了一絲熟悉的粘稠綠色液體,在遇到路八千時她也曾看見過這樣的液體。這讓她多少有些不安。
尚善走了神,一不注意撞在了身前人的背上。
她擡起頭看清楚眼前一切,一瞬間愣在了原地。
即便是背對着,任鴻飛也下意識地伸出手握住了尚善的手,溫暖在兩人相握的手掌中傳遞,但也無法阻止因為眼前情景而漸漸發涼的手心。
向上是極高的穹頂,無數白熾燈把這裡照得如同白晝,在明亮的燈光下,所有人都看清了——這望不到盡頭的、密密麻麻的、無數種類的怪物卵鞘!
幽綠色的粘液從天花闆挂下來,地上堆積了一層厚厚的粘液,無數卵鞘在粘液中浸泡着。高溫讓粘液不斷地冒出氣泡,往上大大小小的貨架上堆滿了橢圓形的卵,大的足足超過兩層樓,而小的卻連指甲蓋都不到。
肉眼望過去能看見無數幽綠而透明的卵鞘中抽搐的、未發育完成的各色畸形怪物、它們在卵蛋中遊動,沉睡,等待着發育完成破殼而出的一天。
寒氣順着鼻腔瞬間侵入每一個人的肺腑,沒有人敢說話。
沒有隧道了,這裡已經成為了怪物的窩!山脈被挖空了!沿着山脈衍生數十公裡都是怪物的繁育子宮!如果這隻是怪物幼兒園的話,那麼隧道内的怪物數量遠遠大于他們所設想的!
尚善握了握任鴻飛的手,任鴻飛同樣抓住她的手握緊。
尚善顧不得猜測他的想法,隻是知道越到這種時候就越要冷靜。一旦驚動了這些小怪物們,想跑都跑不了,白白送死!
她還在想辦法,一擡眼,任鴻飛拿刀剜出了一個還沒成型的畸變兔子。
那兔子比貓都大,渾身粉白長滿了透明的甲殼,兩顆尖牙從嘴皮下露出來,噴射出一股鮮綠的毒液,任鴻飛用刀尖插入它的頭顱,那隻畸變兔子在任鴻飛的刀尖吱吱叫了兩聲,停止了抽動。
尚善的心幾乎都跳了出來。
一秒。
周圍彌漫着古怪而惡心的氣味,臭烘烘的如同是陷入巨星大象的糞便當中。
兩秒。
最大的那個卵鞘中看不出原型的畸變怪物翻了個身。
所有人屏住呼吸,尚善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用力掐住了任鴻飛的手。
任鴻飛垂眸看了她一眼,也不提醒,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那隻死兔子在他的刀尖最後抽搐了下,再也沒了動靜,死透了。這裡的怪物繁育場沒有發生任何動靜——看來個體的死亡并不會驚動所有的怪物。
尚善瞪了他一眼:“莽夫!”
任鴻飛隻是道:“要信我。”
在接受精神力實驗時,這樣的怪物卵鞘他見過無數次了。
任鴻飛打了個手勢,隊伍漸漸分成五組。他将兔子丢開,冷靜吩咐道:“不準用槍。安靜解決所有的怪物,最好一刀斃命。記住,任務是搜尋基因鎖。”
尚善看了眼地上的那隻兔子,最終将目光放在了最大的那顆卵鞘上。那裡面到底是什麼?會不會是基因鎖?基因鎖到底長什麼樣子?一把密碼鎖?
任鴻飛:“章靖鞍,你帶人去找找汽油可燃物,要足夠我們燒光這裡。”
章靖鞍點了點頭,又看了一眼任鴻飛身後的尚善,正要開口要人。
任鴻飛手一動,看似無意地露出了和尚善緊緊相握的手。
章靖鞍目光暗了下,帶人離開去搜尋汽油。
尚善轉動手腕抽回自己的手,她目不斜視地繞開任鴻飛,直直走向那顆最大的卵鞘。
任鴻飛凝視她的背影兩秒,果不其然又動了氣。
明明看見了卻裝看不見?牽手也不意味着向他求和?可惡!裝糊塗和撩撥人,都是一把好手!
尚善站在最大的卵鞘前,仰頭望了許久,勉強從那怪物身上分辨出一個羊頭來。隻是一顆羊頭就足足有尚善這個人大。很難想象這樣大的怪物孵化出來之後該是多麼可怕!
高雲縱和何镠也聚集在了這顆卵鞘前,臉色都不大好看。
“怎麼樣?基因鎖在這裡面?”高雲縱看向尚善。
何镠拿着刀對卵鞘比劃,似乎在籌措着從那裡下手。
尚善搖了搖頭,繞開了卵鞘往裡面走去。這顆卵鞘裡的怪物連大腦都沒發育好,呼喚它都得不到回應,怎麼可能是基因鎖?
再往前還是一片幽綠,全都是望不見邊際的全是怪物卵!如何才能在這裡找到基因鎖呢?尚善伫立思考。
“嘩啦!”身後傳來一聲響亮的水聲!
尚善還沒反應過來,接着就是奔湧撲下的惡臭羊水,地面上的粘液瞬間沒過尚善的靴子,那粘稠的質感讓人忍不住要跳腳!不用看就知道是有人劃開了羊頭怪物的卵!
“何镠!”尚善轉身低吼。
然而尚善一轉身卻愣在了原地。
“任鴻飛?”
尚善不敢相信拿着刀的居然是看起來最冷靜的任鴻飛。無辜的何镠正在一邊擦着頭上的髒污液體。
任鴻飛隻是短暫地朝她看了一眼,接着面無表情地擦了擦刀。
“試試。”他說。
他倒是好,伸出精神力網給自己罩了個幹幹淨淨,身側的人或多或少都被羊水淋了半身。
尚善氣得要命!
“你這麼沖動是要幹什麼!”尚善瞪。
任鴻飛笑了下。
“和你有什麼關系。”他甚至都不看尚善。
任鴻飛可以想出足夠合情合理的借口去解釋自己的行為,但他其實明白自己當時根本沒有思考,隻是憑着本能舉起了刀,又看了一眼尚善不理睬他的背影利落地滑下了刀。
他在生氣,在發洩。
“如果你的行為害死了這些人,你會一輩子感到抱歉的!”尚善語氣嚴厲。
一種很微妙的表情出現在了任鴻飛的臉色,他似乎是笑,又似乎隻是嘲諷。他走近尚善,語氣緩慢而低沉:
“你把我想得太好了。”
他根本不會愧疚,也不會為這些人的死活感到抱歉。畸變十幾年,他見過太多人類與生俱來的卑劣行迹。這世界上沒有人不該死!他根本不會後悔!
任鴻飛捏住尚善的耳垂,眼神低低落在她的唇上:
“我現在最後悔的就是沒有親爛你這張嘴!”
尚善神色一怔:“你在說什麼……”
然而任鴻飛并沒有打算放過她:
“那樣就不緻于被你氣到想死!我就應該把你這張嘴堵住,堵得你看向我時隻能哀求,眼裡含着淚,連臉頰都紅得像是在邀請我!”
尚善眼神裡透着不可思議,緩緩道:
“任鴻飛……你别發瘋……”
眼見着任鴻飛看她的眼神越來越沉,事态就要朝着不可預計的方向發展。
尚善隻能安撫道:“你是不是又被精神蠱惑?”
任鴻飛隻是笑了一聲。
“任鴻飛……”
就在兩人距離幾乎消弭之時,任鴻飛慢慢後撤,空出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他又一次恢複了面無表情,繞過尚善離開。一如尚善對他所做的。
尚善攥緊了手心,沒有人知道她剛剛的心跳有多快!
果然!吓死人了!這變态還是給她留下深刻的心理陰影!
她隻以為自己的心跳是因為求生意識。
“五組有發現!西南方向五十米!”對講機裡傳來章靖鞍的聲音。
尚善立刻收斂心神,朝着對講機中的方向跑去。眼下最要緊的事并不這些,她必須要盡快找到基因鎖。
然而到達了章靖鞍報告的地點之後,尚善立刻意識到這是一場陷阱。
“快跑!别過來!”章靖鞍大喊!
幽綠色卵鞘将章靖鞍以及所有的五組隊員們挨個包裹起來,隻露出一個個腦袋。所有人都在不斷掙紮,但無論是刀還是槍,都無法掙破那層看似柔軟的膜。
尚善身後已經被卵鞘抵住了,她退路被攔。她的目光看向了所有卵鞘真中央,那裡用木箱子堆積起了一座高台——上面趴着個雪白的小東西。
早先趕到的所有人都被迅速吸入卵鞘中,任鴻飛也不例外。然而尚善身側的卵鞘卻沒有動靜,看起來隻有她是個例外。
尚善摸到了腰間的對講機。隊友們還在陸陸續續地趕過來,她必須通知他們!
然而就當她伸出對講機準備通知還沒來得及趕過來的隊友時,卻被從高台上突如其來的木塊打飛了對講機。對講機掉入了身後的卵鞘中,沒辦法再使用了。
“跑!尚善!”任鴻飛急切出聲,而下一秒卵鞘包裹住了他的腦袋。所有人都被卵鞘淹沒了!
尚善還沒來得及拔出匕首,就聽見——
“姐姐。”
高台上的小東西擡起了頭喊道,露出閃亮而尖銳的牙齒。
尚善還沒看清楚是什麼。
就在短短一刹那,那個小東西展開翅膀,肉眼可見一道白光襲來!
尚善隻感覺自己的腹部被擊中,劇痛之下,整個人飛到半空中,而後又重重砸在地上。
她仰面朝上嘔出一口血來,上半身痛得發麻,大抵是肋骨斷了幾根。浸泡在惡臭的粘液中,整個人痛得發抖又無力爬起來。
也是這樣,她能清楚地看見到底是什麼襲擊了她。
“姐姐,見面禮,還喜歡嗎?”
那是一隻丘比特小天使。
橘紅且泛着金黃色澤的卷發,比雪還要白的皮膚,比血還要紅的唇,分不出性别的孩子穿着雪白的希臘式長袍,身後不斷揮舞着雪白雙翅。
尚善在那張熟悉的臉上定定看了許久。
“原來是你。”她的牙齒被血染得通紅,“你居然成了天使哈哈……咳咳!”
“姐姐,好狼狽啊。和那天被你打巴掌的我一樣狼狽呢!哦!其他人呢?哦!想起來了!原來都死了啊!就剩下你一個了呢!”
丘比特裝模作樣地四處遙望,最終展現微笑,飛翔間露出腰間貨真價實的弓箭,有血不斷從箭筒中滴落下來。
“哎呀真不好!本來大天使教導我老朋友見面還是要體面一點的!都怪我太高興了也忘記請你坐一坐了!”
尚善被丘比特抓起肩膀,丘比特尖銳的爪子直接穿透了她的肩胛骨,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氣。
丘比特格外欣賞她的痛苦,慢悠悠地飛往高台。
尚善的肩胛骨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片刻後,尚善被重重擲在高台上,眼冒金星。
“姐姐,沒事吧?”丘比特假惺惺地問道。
尚善支起身,邊咳血邊笑。
她明白了。
天使啊,居然……居然就是這樣的!
在先行者列車上,吸血蝗爆發時她曾經威脅過一隻鳥類僞人種帶路,本以為她死在了車廂裡,但沒想到她居然搖身一變成了天使丘比特!
“……咳咳咳……哈哈哈……”尚善大笑。
丘比特收起了笑,收束翅膀落在尚善面前:“你笑什麼?”
尚善:“我笑……趙賦昇哈哈哈……可惜他看不見了……原來是你!我還以為你死在吸血蝗巢裡了!”
丘比特的臉在燈光下變得更加清楚,正是尚善的老熟人,甚至是在火車上一起并肩戰鬥過的那隻畸變鳥類僞人種小女孩。
“我可是天使啊,怎麼會死在蟲子的車廂裡呢?”
丘比特湊近到尚善面前,她的瞳孔幾乎凝成一條線。
“誰會怕藏滿食物的車廂?對于你們來說那裡是死亡,對我來說不過是糧倉。多虧了你抛棄我,我才可以長得這麼快啊!”
丘比特伸出爪子按住尚善的腦袋,尖銳的指甲瞬間插進尚善的頭皮裡,宛若鑽心。
“姐姐,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嗎?”它的臉上浮現着寸寸鱗甲,隻是看起來有人的五官,但實際上早就不是人,而是僞裝人的畸變怪物了。
尚善擡起頭,血順着額頭流進眼角裡,視線全是一片血紅。
“你本來就沒有名字。”
在現在這種情況下激怒怪物無疑是自尋死路,但尚善隻是微微一笑。
“你他媽就是個餌料!”
憤怒在丘比特的面龐上如大火順勢升起,它咬牙切齒臉色變得青白,爪牙用力!
尚善幾乎聽見自己頭蓋骨咯吱咯吱作響的聲音,疼得她呼吸停止!
“我本來想和你好好叙叙舊的。”丘比特憤怒道。
尚善抓住丘比特的鳥爪子:
“我也本來想和你好好套近關系,最好是能套出基因鎖的存在,但現在看來……”
高台上,一人一怪同時低聲道:
“沒這必要了。”
“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