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聽謠關掉台燈,屋裡陷入一片黑暗之中,重新躺回柔軟的床上,風吹起窗簾一角。
這個窗戶正對着對門329的客廳,窗框四周留着幾處鐵釘的痕迹,因為上一個租客給她留下不少陰影。
有天夜裡她起來喝水,發現下起了大雨,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走到窗邊打算關上窗。
夜裡很黑什麼都看不太清,但她直覺好像有人正盯着她。
她擡着很酸的眼皮,把窗打開要将茉莉花盆移到屋裡,一道紫電劃過天際,亮堂堂的,雷聲轟得她睡意全無。
擡頭看向對面,她的上任租客漲紅着臉,赤裸着上身,全身發紅一看就是喝了不少酒,整個身子使勁扒拉在窗邊鐵欄杆上。
一雙渾濁眼球布滿血絲,臉上挂着猥瑣的笑容正直勾勾地看着她。
顧聽謠吓得後退,摔破了手中的花盆,對方卻沒有因此被驚到害怕,反而看得更直接,眼裡是毫無掩飾的欲望。
心跳慌張,她使力把窗所有鎖死,拉上厚重窗簾隔絕他的視線,匆匆忙忙跑到客廳搬着餐桌跟茶幾将大門堵着。
光瀾園隔音不好,她在雷雨聲中聽到對方踉跄走到客廳的步伐,還有不停轉動大門門把的咔哒聲。
她全身冒汗手裡握緊一把菜刀,死死盯着自家大門的門把,所幸一個晚上都沒有她預料中出現的畫面。
後來她就将兩邊相對的窗戶都用木闆封死,直到這次放租怕對方覺得自己怪異才拆掉書房一角的木闆。
周鲸隻聽得她的呼吸聲,小聲重複:“聽聽,你是睡了嗎?”
“嗯?沒有。”
“我剛剛問你,你是不是跟陳聞徹同桌呀。”
對面329的客廳一片黑暗,顧聽謠側頭看着月亮:“今天班主任安排的。”
周鲸嗷了一聲:“怎麼讓你跟他同桌呀,你這麼乖,他會不會打人呀。”
顧聽謠把手裡的藥瓶放到抽屜裡鎖好:“他今天沒來上課,班主任說希望我幫忙帶帶新同學。”
“咱們年級都傳開了,大家都對這個新同學可好奇的很。全都知道是你的新同桌,你不擔心嗎?”
毫不意外,他足夠出名,她也算是個“名人”,雖然兩個人有名之處不一樣,但确實能成為枯燥平淡高中生生活裡的談資。
“擔心什麼?”
“哎,聽聽,我今天又去收了點八卦。這個陳聞徹好像真的有點複雜。”
顧聽謠埋進被窩裡吸了一口氣,是好聞的草木味道,腳上的痛感也緩了很多。
她聲音悶悶地:“什麼複雜?”
周鲸壓低聲音好像說着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聽說爸爸好像在金三角幹那個黑交易,媽媽也不是什麼正經人,所以生出這樣一個兒子,寫在基因裡面的……”
金三角,交易……
一些不是很好的記憶湧入顧聽謠的腦中,像密集的水波拍打岸邊,敲得她腦袋有點發脹。
顧聽謠眉心跳動了一下:“我今天看過他的檔案,父母好像都去世了。”
“是吧,聽說爸媽在他很小的時候死了,被仇家報複的吧。雖然這樣說不好,但多行不義必自斃……”
屋裡有點熱,顧聽謠沒有開空調,隻有電風扇旋轉的聲音。
老舊的手機後蓋有點發燙,貼近的耳朵有點熱:“萬一不是真的呢?”
“你這可真是問倒我了,可是大家都這樣說的,不會有假吧,不然他也不會從今州一中被開除……”
陽台傳來一聲東西墜落的聲音,顧聽謠穿上拖鞋走了出去。
周鲸那邊還在補充細節:“我在網上看到的彙總發你一份,對他的事迹寫得可詳細了。我還是好奇他怎麼能進的一班。聽聽你還是小心一點,如果覺得他可怕就趕緊跑。”
陽台那盞魚燈落在地上,她從茶幾抽屜裡拿出粘鈎重新粘在牆上。
顧聽謠伸手點了點魚兒的眼睛,沒有點開周鲸發的信息。
“等他來上學再說吧,我會注意的。”
“是的,你可别被他帶偏了。我的乖聽聽,今天先聊到這裡了,這個周末我們到書店學習。”
挂斷電話,顧聽謠拿出起子撬開其他封住窗戶的木闆,一塊塊被拆掉。
昏黑了兩個月的房間恢複如常的光亮,心裡也松了一口氣,好像注入了一些自在的氧氣,終于可以不要那麼高壓戒備地提防周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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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裡,摩托車緊急刹車在黑色路面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陳聞徹擡手遮住眼前的刺目的車燈光線,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金湖灣别墅區的道路很寬,這黑色轎車偏偏擋住他的去路,一看就是專門守着等他返程。
司機看他坐在摩托車上沒有動,連忙下車畢恭畢敬地打開車後門。
高檔奢華的車門被打開,布滿皺紋的手握着一根雕飾精緻的龍頭木杖伸了出來,在地上發成沉悶的“咚”的一聲。
車後座走出來一位滿頭銀發,穿着黑色中山裝的老人,面容嚴肅的臉上有着一雙銳利的眼睛,不怒自威。
仔細辨别看着跟面前的陳聞徹有幾分相似的狠厲。
不過一個是少年的意氣,一個是老成的算計。
老人緩步走到陳聞徹的前面停着,聲音帶着沙啞,攜着上位者的命令:“回金湖灣住,明天去上學。”
他的身側站着一位妝容精緻的中年女人,臉上挂着讨好的笑,踩着黑色高跟鞋朝陳聞徹走來。
陳聞徹擰了一下油門,發出震耳轟鳴聲作勢要撞向她,把女人吓退了幾步。
她裝不下去,臉上發白:“聞徹,你就聽外公的話回家吧,大家都是江家人,何必這麼見外。”
陳聞徹側着頭,語調很涼帶着嘲諷:“我跟你沒這麼熟,還有我姓陳。”
老人正是陳聞徹的外公江松庭,中年女人是陳聞徹名義上的小姨江遇惠。
他渾濁的眼珠看着陳聞徹,手裡的龍頭杖的黑寶石眼睛泛着幽幽壓迫的光,嘴角下撇。
“你是江家唯一的孫子。”
陳聞徹咬着腮肉,看了女人一眼,笑得輕蔑:“您的乖孫子那麼多,我可不稀罕上趕着當。”
不出所料,江遇惠的臉色變了又變,勉強維持着客氣笑容:“你跟元翰都是爸最疼的孫子,一家人哪有兩家姓。”
“忘記說了,感謝你的好兒子,讓我在朝城也能成為名人。”陳聞徹居高臨下地看着江遇惠。
江松庭手裡捏着龍頭,布滿老人斑的手掌凸起青筋,他很少這般生氣。
陳聞徹兜裡的手機響了起來,是梁任霖打過來的,語氣帶着焦急且不滿。
“徹哥,你今晚回光瀾園吧。咱們這條街剛剛來了很多人,說要封起來進行安全檢查。真的要老子睡公園……”
陳聞徹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叩着摩托車頭盔,夏風輕輕吹拂着他額前的碎發,露出一雙銳利的眼眸。
他微擡高眉頭看着江松庭,嘴角的笑意越發冷冽。
江松庭雙手握着龍頭拐,一如既往地威脅命令語氣:“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