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樂知最初的情緒漸漸褪去,已經不再憤怒,隻是有些麻木。他似乎接受得比周沐堯快一些,或許在周沐堯喝醉了的那個夜裡,何樂知的這八年感情就已經被不留情面地打碎了。
何其做了好幾道菜讓他吃,何樂知卻吃得磕磕絆絆,牙疼。
“你這牙趕緊拔,早晚也是拖不過去。”何樂知離開之前,何其跟他說。
何樂知苦着張臉,“嗯”了聲。
“早拔完早利索,”何其勸他,“别拖了。”
“知道了。”何樂知說。
“回去吧,早點休息,明天還上班呢。”何其擡起手摸了摸他的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沒什麼大不了的,别再瘦了。”
“沒問題。”何樂知痛快地答應。
這顆牙何樂知還是拖了很久沒有去拔。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他開始沒日沒夜地加班和出差。他幾乎切斷了工作以外的所有社交,和所有朋友斷了聯系。
跟周沐堯交往多年,他們都在對方的生活裡牽涉過多。朋友都是重合的,每一個朋友都見證了他們的八年,替這八年感到遺憾。他們聯系何樂知,要麼替周沐堯說話,要麼替周沐堯創造機會,把何樂知約出來。
何樂知以工作忙為由拒絕了所有社交邀請,時間久了也就沒人再找他。
何樂知剛出差回來,正收拾着東西。手機在這時響起來,何樂知摸過來看了眼。
來電人是“方馳”。
何樂知有些意外,接了電話。
“樂知?”對方先開口,語調微揚,聽來熟稔。
“方馳。”
“幹什麼呢?”韓方馳問。
何樂知說:“剛出差回來,收拾衣服,亂糟糟的。”
韓方馳聲音聽來如常,沒有表現出和以往有什麼不同,問何樂知:“明天過來吃飯?”
何樂知先是愣了下,後想起韓方馳應該是搬家了。
韓方馳買房裝修完一直空着,空了得有一年多。房子裝修時何樂知送了組沙發,是他托一個設計師朋友幫訂的,熟人價花了小兩萬。
當時韓方馳電話打來是周沐堯接的,周沐堯邊打遊戲邊說:“什麼沙發?我不知道啊。”
韓方馳說:“讓樂知接電話。”
何樂知就坐在旁邊,湊頭過去說:“别客氣,小小心意。”
這已經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
何樂知說:“搬過去了?恭喜恭喜。”
“剛搬,明天找他們過來吃飯,你來嗎?”韓方馳問。
“我不去了,剛出差回來,有點兒累,明天估計還得加班。”何樂知笑着說,“你們玩得開心。”
韓方馳“嗯”了聲,倒也不勸,“想你也是不能來。”
這種場合何樂知自然不能去,無論周沐堯去不去,何樂知都會是話題中心。
何樂知笑笑,沒再說什麼。
“那改天你單獨來。”韓方馳說。
何樂知一口答應:“好。”
電話挂了,何樂知仍作原狀,大腦放空地看着天花闆上的一處。
他總是喜歡這樣發呆。
如果是往常,韓方馳請吃飯何樂知肯定會去,但目前他還不想出席任何聚會,也不想和跟周沐堯有關的人聯系。
不是他感情淡漠,他隻是不想被别人勸和。在别人看來,八年感情就這麼斷了實在可惜,都想勸勸,人總是勸和不勸分。
然而對現在的何樂知來說,這些都太麻煩了。
韓方馳組的局何樂知都沒來,也就代表沒有人能把何樂知叫出來了。
周沐堯孤立無援,誰也幫不上他。
他不知道何樂知住哪兒,除了公司樓下,再沒有其他地方能見到他。
又一次周沐堯來樓下等何樂知,坐進何樂知的車裡,何樂知一聲不吭,無論周沐堯說什麼,他都像沒聽見。
周沐堯紅着眼睛說何樂知心狠。
何樂知依然默不作聲。
周沐堯看起來極其憔悴,再沒了神采飛揚的狀态。
何樂知到最後也一句話沒和他說,等他下了車,立即把車開走。看着高大的男生在後視鏡裡越來越小,竟然有那麼一瞬間,何樂知感到自己确實心狠。八年感情說斷就斷,生活如常,不見疲态,隻是有點瘦了。
當晚何樂知不明原因地有些發燒。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感冒,因此沒有吃藥。躺在酒店的床上,何樂知昏昏沉沉的腦子裡轉來轉去的,都是周沐堯。
從周沐堯大一到現在,他和這個男孩兒一起成長。
下午周沐堯從他車上下去,委頓的神情定在何樂知眼前。還是非常心疼的,畢竟那是小黑,曾經付出的都是真心。
何樂知心想,我真是心狠。
太陽穴邊的神經一跳一跳地疼,像有人在扯一根線,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繃斷了。
何樂知閉着眼睛,讓自己慢慢地呼吸。
他在心裡想,可我也非常、非常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