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麼資格哭?我少了你吃還是少了你穿?你是死了爹還是死了媽?我是為了鍛煉你、培養你,因為愛你,才拼了命監督你學習,才對你要求嚴格。我辛辛苦苦賺錢,為了這個家,别人有的你全有,你還不滿足?你有什麼好委屈的?擺出個畸形的樣子給誰看啊?”
他抓起殷顯的頭發,晃着他,口中喋喋不休。
“天天回家見到你這窩囊樣就讨厭,哭哭哭,能不能不要這麼脆弱。”
“喂!”
踹開房間的門,王結香揮動着法棍,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你再打他,我就報警抓你了。”
她忍不下去了。即便知道,自己的行為可能是魯莽的,自己的幫助可能是自以為是的,但她實在沒法忍耐,眼睜睜地看着小孩子被打被罵。
在殷正銘錯愕的眼神中,王結香大大方方走上前,将殷顯護到身後。
“你是誰?為什麼會在我家?”
男人高出王結香太多,她仰起下巴,兇神惡煞地叉着腰,用鼻孔瞪他,氣勢竟也完全不輸他半分。
“我是……”王結香臉不紅氣不喘地瞎編:“隔壁家的女兒。”
“隔壁?”殷正銘上下打量着她:“怎麼進來我家的?”
“從窗戶,陽台的窗戶。”
王結香把手中的法棍往他懷中一丢:“我媽叫我送面包到你們家,我要帶殷顯出去玩。”
說完話,她不管殷正銘的同意與否,拽着殷顯便往門外走。
“等會兒。”
他喊住人。
王結香死命扯,可殷顯不走。
殷正銘打開錢包,抽出一張五元錢,遞給殷顯。
“學着别的小孩,每天開心點,去玩,去笑。小區那麼多小孩騎自行車,我給你買了自行車,你也去騎。”
他放軟了語氣。殷顯尚未從嚴厲的呵斥中緩過來,不敢正眼看他。
那唯唯諾諾的神情再度激怒了殷正銘。
“真是個怪胎。成天一張臭臉,隻會死氣沉沉悶在家裡。不樂意出去,你就滾去接着做題。”
殷顯揪着褲腳,頭低下去。
“你怎麼能這樣對小孩說話呢?”
王結香推了一把殷正銘,将他推離小孩的身邊。
她看向殷顯,年幼的,呆滞的,無地自容的殷顯。他低着頭,邁開步子,撿起丢在地上的練習冊,走回那張放滿作業的桌子。
小手掌盡力壓着練習冊,把它的邊角壓平。散下的頭發遮住他的眼,殷顯開始修改他爸說他做錯的第三道大題。
外面有這麼好的太陽,跑來跑去的孩童歡快地笑鬧。
安安靜靜的殷顯,蜷在飯廳的角落算題。他的身體是被陽光遺忘的,堆在書本縫隙間的一小塊陰影;任由灰色爬上自己的背脊,生長出青苔,他毫不關心。
“走,跟我走。”
擋住他的練習冊,她強硬地和他十指相扣。
殷顯沖她搖搖頭,抽開他的手。
王結香的心都碎了。
“你看着我。”
她捧起他的臉。四目相對,他的眼角重新湧出淚水。
這不聽話的淚意瞬間令孩子局促起來,王結香輕聲安慰他:“沒事的,沒事的。”
“你聽我說,殷顯殷顯。”
對上他濕漉漉的眼,她理了理他的額發,替他揩去淚珠。
“哭是可以的,是正常的。你不畸形,不是怪胎,不要害怕。”
她抱住他,表情認真得像校長發言,像教導主任。
她很認真地告訴他。
“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好多優秀,從頭到腳,從始至終……”
“殷顯啊,你是最棒的。”
“你是這個!”王結香比出大大的大拇指,大拇指蓋上殷顯的臉,為他認證。
“全世界的人都應該喜歡你,像喜歡放假一樣喜歡你,像喜歡發錢一樣喜歡你。所有不喜歡你的人,那是他們有問題,他們審美缺陷!他們腦子有病!”
殷正銘本來就對王結香沒好感,聽到她含沙射影罵自己,正好有了理由把她攆出去。
“你這小孩真沒教養。先是爬陽台進别人家,現在又教我家孩子說些亂七八糟的話。你爸媽呢?我得帶你去……”
王結香朝殷顯使了個眼色。
這下她拉得動他了,輕輕巧巧一拉,他便跟着她從椅子跳到地闆。
“殷顯!”
殷正銘大喝一聲,攔住他們的去路。
王結香踏過他的腳,腰一彎,躲開他的手臂,領着殷顯奔向大門。
“又是逃跑。”
風聲拂過耳畔,她好似幻聽了,竟感到成人殷顯正對自己說話。
熟悉的似笑非笑的語氣,他說。
“能不能有點新意,王肥肥?”
回過頭。
隻有小學生殷顯牢牢扣着她的手。
不知不覺他們跑完三樓,到達了樓下。他累慘了,喘得上氣不接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