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如深:?
甯如深擡頭,隻見上方的帝王竟站起身來。
殿中頓時鴉雀無聲。
李無廷立在大殿之上,視線穿過朝堂直落在前方那道身影上——甯琛。
先帝欽點的佐政之臣,到後來勾結外戚,私吞糧款,誣害忠良,謀逆犯上……黨羽牽涉之廣,竟将大承蛀得千瘡百孔。
金銮殿前萬箭齊發的那一幕不過昨日。
李無廷眸光沉了沉,邁出腳步。
肅穆的朝堂之上,剛即位的新帝步步走下朝堂,停在了甯如深跟前。
四目相對,那雙冷銳的眼底殺意乍現。
甯如深:……
????這是咋了?
來不及搞清帝王突如其來的殺意,對方一隻大掌便倏然擡起——
他心頭頓時警鈴大作!
淩厲的掌風眼看就要落到身上,甯如深忽然在群臣的注視下噗通倒地!面如白雪,眼角通紅,像朵嬌弱的小白花迎風抖動。
“……”
衆臣回過神,紛紛驚呼,“陛下饒命!”
“陛下,陛下何故如此!”
“甯大人會被打死——”
最後一句不知道是哪位肱骨喊的,“死”字拖得老長,差點破音。
根本沒打到人的李無廷:?
他垂眼,面無表情地看向跟前倒地的人。
甯如深碰完瓷一擡頭,便對上一雙沉沉的眼。
“……”他又抹了抹眼角,硬着頭皮重新低頭,“臣、臣好柔弱啊。”嘤。
李無廷:………
甯如深寬袖間露出的手腕蒼白伶仃,撐起單薄的身形。發絲垂落,耳廓上的紅痣襯着一身绯袍,十分之凄豔。
簡直一副飽受欺淩的模樣。
李無廷落空的手微微顫抖,氣極反笑:
好。好一個佞臣。
·
甯如深正垂着腦袋輕輕顫動,就聽一聲若有似無的冷笑從頭頂落下:呵。
“……”他立馬又撕心裂肺地咳起來。
下一刻,他就被一隻大掌握住了胳膊。一股大力傳來,直接将他從地上“攙”起——
說是攙,更像是鉗。
甯如深站定後擡頭,便對上李無廷那張俊美無俦的臉。深邃的五官如精雕玉刻,看不出其中的情緒。
李無廷垂下眼睫,一手按在甯如深肩頭。
拇指隔着衣料抵着他瘦削的肩,意有所指地點了點,“甯卿的身子骨當真虛弱,拍個肩就倒下了。”
甯如深虛弱一笑,“……”
你說你馬呢。
我差點就被你拍到下一個世界去了。
觸碰隻是一息之間,李無廷很快收回手,仿若無事般轉身走回上方,“德全,繼續念。”
德全忙躬身,“是,陛下。”
殿中緊繃的氣氛為之一松。
德全繼續念道,“得先帝口谕,擢升謹學大學士,欽此——”
甯如深,“……臣,謝陛下恩典。”
…
漫長的登基大典終于結束。
衆臣就此回府,等到晚宴再入宮。
李無廷的身影消失在大殿之後,甯如深四周的同僚立馬呼啦一下圍上來!
“甯大人果然深得帝心,前有先帝口谕,又有陛下嘉勉。”
“陛下親自拍肩,可是獨一份的榮譽!”
甯如深虛弱笑笑:這福氣給你要不要。
幾人正打着太極,耿硯便從後排尋了過來,将甯如深叫到一旁,鄙夷道,“你撞壞腦子之後怎麼變得如此嬌氣?拍個肩給你拍成這樣。”
甯如深覺得耿硯實在是費心了。
還專門跑過來羞辱他。
想到之前的情形,甯如深感歎,“沒想到我人緣還不錯。”有這麼多人替他喊饒命。
耿硯笑他天真,“兔死狐悲罷了。”
甯如深默了默,悲怆閉眼,“你們的心真髒。”
耿硯,“……”
娘的,一股火。
群臣已三三兩兩散去,甯如深也轉身走向殿外。
耿硯忽然想到什麼,又幾步跟上來,“對了,你腦子撞壞了,那之後打算怎麼辦?”
甯如深揣着袖子,望向遠方,“回府就寫封辭呈,告老還鄉吧。”
“……”耿硯聽得頭大如鬥,“啥!?”
·
暖閣内。
李無廷褪下繁重的服飾,換上輕便的常服。
玄色外衫繞過他挺拔的肩背,在襟前嚴謹地交疊。威嚴沉穩中又透出幾分克己自持。
德全端着盥盆恭敬地候在一旁。
李無廷更過衣後,将手浸入盆中,溫水沒過那指節分明的手背和虎口的薄繭。混着嘩嘩的水聲,帝王清冷的聲音響起:
“今日大典上沒什麼事吧。”
“回陛下,一切如常。”
頓了頓,德全又遲疑道,“就是……有一件小事,不知該不該煩擾陛下……”
“說。”
“甯大人在午門摔了一跤……”話剛開了個頭,水聲便停下。
李無廷擡眼直直看向德全,“哦?”
德全小心陳述,“還有耿侍郎。甯大人摔得重些,磕到了頭,耿侍郎膝蓋有些皮外傷。”
“磕到頭?”
“是。”德全揣測着聖心,挑出甯如深的部分禀道,“聽說,就像變了個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