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弭懸立于金殿之上,靜靜望着西方的弱小靈魂,金色神眸中泛起幾分疑惑。
他們沒有說話,隻是互相看着對方,「神之眼」也未曾捕捉到任何信息傳遞的痕迹,可他能感覺到,他們的情緒在彼此交織着。
這便是人間所謂的“默契”嗎?
旁觀的魔神竟在自己的内心中,察覺到了一種陌生卻又不完全陌生的情緒。
嫉妒。
他嫉妒他們。
嫉妒那個被電焦的紫衣男鬼。
老鼠怎能妄圖和家貓做朋友呢?
他憑什麼可以得到她的默契?明明他才是她的主人,書上說,主人是寵物的唯一。
可他一切都是照着書上所說去做的,為何她沒按書上說的去做?
去依賴他、去取悅他、去愛他,并渴望着他的愛……
為何,不能照做呢?
金曈中的情緒逐漸複雜起來,魔神身上的神光也逐漸黯然。
……
金殿西側,夏月明稍作歇緩後站起身來,舉目朝着金殿的東南方望去。
在一片赤色火光中,她未能看到小白的身影,内心便愈發擔憂起來。
這時,剛剛背起阿九的李靈恪忍不住驚喊了一聲:“快跑!”
她順着他的目光朝金殿西南側望去,看到倉皇逃跑的依依被凜嘯凍住雙腳,跌倒在地。
緊随而來的冰晶朝着依依腦後射去,幸而甯淵及時趕到,長劍一揮,将冰晶打偏在地。
半個胳膊長的冰晶幾乎三分之二都刺入了土地之中。
甯淵不敢猶豫,直接将依依扛在肩上,朝着遠離凜嘯的方向逃去。
“我們快去幫他們!”李靈恪并不知夏月明的憂心,背着阿九便朝自己的夥伴跑去。
夏月明靜下心來,感應到小白的存在,這才咬牙跟在李靈恪身後,先去救依依了。
她邊跑邊喊:“李靈恪,你等一下……”
……
金殿西南,魔将凜嘯穿着一身帥氣的冰晶铠甲,氣場凜冽,表情也似被凍住般冷漠單調,不急不緩地跟在獵物身後,遊刃有餘地将他們逼到死路。
腳上的冰塊使依依變重了十倍,負重前行的甯淵隻能改變悶頭逃跑的策略,揮起劍來與凜嘯的冰箭對抗。
雖有真氣加持,但他手上的劍卻先于他撐不住了,在劈開第七道冰箭後,劍身直接碎成兩半。
但持劍的少年并未放棄,他物盡其用,立刻拾起掉落的劍尖狠狠射向了凜嘯。
劍尖在距離凜嘯眉間不到一寸的距離時被凍成冰晶,随即墜落在地面上。
冰冷的魔神沒想到凡人會有如此膽量,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劍尖,随即擡腳一踢,将凍成冰晶的劍尖射向了它的主人。
甯淵以短劍抵擋,卻因劍身太短,被冰晶擦傷了手背,鮮紅的血液從他手背滲出,血珠如斷裂的紅瑪瑙手串般顆顆墜地。
沒有時間止血,他隻能扛着依依,悶頭朝着島嶼的盡頭跑去,直到體力耗盡,再也跑不動為止。
這時他将依依從肩上放下,歉疚地道了聲:“抱歉,得罪了。”
而後他将她抱在懷中,試圖以自己的血肉之軀,來幫她抵擋身後冰冷的寒箭。
自覺當了累贅的依依連連搖頭,她在慌亂中想起姥姥曾教自己的法術,于是小聲地将那句“抱歉,得罪了”還給了這位護在自己身前的白淨少年。
魔将沒有心慈手軟,接二連三的冰箭沖着無力躲避的少年發射而來,一根一根從背部刺入少年的血肉,又貫穿至他的身前。
鮮紅的血液噴濺在少女慘白的臉上,她卻揚起嘴角,露出欣然笑意。
“成功了……”
被冰箭貫穿了身體的少年竟并未死去,甚至連身上血液也在冰箭的冷卻作用下加速了凝結。
他不可思議地皺起眉來望着眼前少女,“你救了我?”
“嗯。”依依笑着點頭,有些難為情地解釋道:“姥姥教過我怎麼轉移人體内的髒器……本是要我做壞事的,沒想到……咳咳,竟能救人。”
腳上冰塊本就不斷吸收着她的能量,加上剛才的施法,少女的身體也愈發脆弱。
少年擡起頭來望向發白的天空,而後抱起少女,咬着牙緩緩站了起來。
他在心裡輕聲問道:“師父,這天地間,弱者總會這樣無奈嗎?”
他想活下去,想讓懷中這女鬼也“活”下去;想讓自己的夥伴活下去;想讓為了幫助他們而犯險進入此地的鬼魂們“活”下去……
可是他是如此渺小,如此軟弱,他要如何做到呢?
向上蒼許願嗎?
不……
耗盡氣力的少年抱着少女,憑借着最後的意志力,一步一步向前行去。
前方或許并非生路,可這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了。
少女在他懷中極力思索着求生的辦法,結果卻是看到腦海中的道道生門對她關上,最後,她聽見肉身逐漸變得與她同樣冰冷的少年輕聲的呢喃:
“師父,甯淵想變強。”
“但願……還有機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