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死的樹木扭曲成怪誕的爪形,樹皮剝落,裡面的黑色木質流着膿血。
四周聚集的小鬼早已不似人形,他們或腫脹腐爛,或幹癟萎縮,有的五官亂長,有的四肢收縮,如蛆蟲般在地上蠕動,嘴裡不斷呓語:“救我……救、我……”
夏月明突然意識到,先前在石堡看到的那些鬼魂,恐怕也都是業災的手筆。
她擡頭望向金殿頂端。
蒼彌正懸立于金殿之上,他赤袒的上身如寒玉覆雪,泛着冷冽的神光,金色神紋自胸膛蜿蜒而下,沿着緊窄的腰線隐入腰際的金紋雲緞之下,雲緞随風輕動,愈顯他身姿峻拔、神威凜然。
如高天之主,孤傲冷漠,無喜無悲。
察覺他金眸垂落,夏月明慌忙收回目光。
衆人又行二十餘步,阿九忽然跪倒在地,身上被雷電留下的黑色紋路上隐有藍色電光遊走。
他痛苦咬牙,全身青筋暴起,魂體已然到了極限。
夏月明輕輕按住他顫抖的肩膀,又看向依依:"依依,你和阿九留在這裡,以防我們遇到什麼不測。"
為了讓他們心安,她故意沒用“休息”一詞。
又将身側夥伴環視一遍後,她的視線落在李靈恪身上:“靈恪,你和他們一起。”
李靈恪表情僵住,眼中失落一閃而過,随後露出燦爛笑容:“沒問題!”
說完又探頭到夏月明耳邊,悄聲懇求:“要是情況危急,一定要記得喊我哦!甯淵和阿淺都立了大功,我這個當隊長的也不能太廢物了……拜托拜托。”
夏月明看他擠眉弄眼哀求的樣子,忍不住露出笑意,真誠道:“如果沒有你,我們也得不到神器。”
一句話,不但肯定了李靈恪進魔窟以來的努力,還輕巧地抹去了他執意闖魔窟的罪過。
少年黑亮的眼睛瞬間水汪汪的,癟着嘴一臉感動:“對哦!嗚嗚嗚原來我這麼重要!”
随後又小聲嘟哝道:“要是闵大人也能這麼想就好了……”
夏月明聽見了他的嘟囔,笑道:“會的,隻要我們真能把神器帶出去。”
少年像個乖寶寶一樣堅定點頭,卻在夏月明轉身離去後,皺起眉頭,清澈的目光變得複雜起來。
衆人告别依依、阿九和李靈恪,轉身向山谷深處那令人作嘔的腐敗氣息源頭走去。空氣中彌漫的死寂與不安越發濃重。
夏月明的手自然地牽住小白冰冷的手掌,以幫助他穩固因連番激戰而有些動蕩的魂核。小白的手指幾不可察地顫了一下,心湖像被投入一顆小石子,漾開細微的漣漪,逐漸撫平了魂核的躁動。
他努力收斂心神,目光銳利地掃視前方。
山谷中央的景象令所有人頓感頭皮發麻。
那是小婵嗎?
一灘不斷蠕動膨脹的不定形肉塊構成了主體,其上詭異地穿刺出數根骨刺。部分區域覆蓋着半透明、粘膩的薄膜,薄膜下是不斷變幻形态、湧動着膿液般氣泡的内部結構。幾段類似昆蟲節肢的黑色肢體無力地抽搐着,連接處是流淌着暗綠汁液。
在那扭曲肉山的頂端,一張勉強能辨認出五官輪廓的臉龐嵌在那裡,皮膚呈現出不祥的灰敗石化感,唯有一雙屬于小婵的、盈滿巨大痛苦的眼睛,絕望地透過這非人的軀殼望着他們。
“别過來!”那聲音嘶啞變形,帶着粘稠的摩擦音和多重回響,刺得人耳膜生疼,“快走!你們會被感染的……”
甯淵與江汀淺對望一眼,看到她眼中的震撼和恐懼。
明明她和李靈恪去支援夏月明之前,小婵還是人形。
江汀淺心下難過又愧疚,那時小婵剛感染了疫病,便急切地勸說他們離開,想來是預感到自己的魂體将要變化了,不想傳染給他們……
衆人魂在肉山前止步,驚駭、憤怒、心疼……複雜的情緒在他們臉上交織。
突然,一股陰冷、帶着明确指向性的惡風,毫無征兆地從山谷最幽暗的角落席卷而出。
它精準地裹挾起彌漫在小婵周圍、那些散發着詭異斑斓光澤的濃濁毒氣,使它們化作無數條粘稠、色彩妖異的毒蛇,猛然朝着衆人呼嘯而來。
“是栖風。”
夏月明意識到,最強的魔将金烏敗北,迫使最後的兩位魔将也不得不聯手了。
毒與風配合得天衣無縫,不給任何閃避或反應的時間,令他們的視野瞬間被妖異緻命的斑斓填滿,刺鼻的氣味将衆人包裹。
如果毒發此地,恐怕比魂飛魄散還要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