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飛陽在人群裡吼着,見江繼兩人過來了,便清了嗓,帶着頭一唱一和:
“繼哥——”
“我的神!”
“于哥——”
“人上人!”
“四班——”
“無敵橫!”
所有人笑成了一團,在傾灑之下的光裡,肆無忌憚得像一副朦胧的畫。
或許這裡面也有來自他的榮感,亦或是出于青春少年的本能,江繼很少體會到的暢快此刻破了繭,唇角側下方有了兩個小凹點。
抖然,旁邊“咔嚓”一聲,閃了他一臉。
“亂拍什麼?”江繼擡手擋着。
“拍你笑啊,百年一遇,”
于琰貼了過來,拿下嘴裡叼的一小串槐花,舉起手機:“看看我們家江少笑起來多好看啊,拍一張。”
“不拍。”
“合照紀念一下,這我們的光輝時刻。”于琰說完就打開了自拍,往江繼靠攏。
江繼想一手推開,可又想起他剛還扶了把自己,無奈妥協。
剛跳出畫面,班裡人就搬着椅子準備離場,招呼着江繼兩人。
于琰應了聲,迅速點了下屏幕。
江繼都不知道他是不是把人拍成了殘影,就被于琰拉着跟上了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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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人很多,但江繼沒在更衣室碰到五班的人。
出來時也沒見着于琰的人影,隻是收到他的消息,說讓自己先上車,他随後來。
“……”誰說要等了。
江繼抿着唇,又看了眼班群。
陶華在新區的豪華酒店訂了包廂,等四班沒參加球賽的人清完場就去坐校車。
江繼看離出發時間還有會兒,掙紮了下,還是去醫務室買了東西,回到教學樓。
這會兒人都在操場和更衣室,教室應該沒什麼人,又按于琰那習慣,他也不會留書包在教室過夜。
走廊像被光割成的不規則幾何,寂靜而破碎。
江繼正準備拐彎進門,但一下止步。
教室有人。
正曲着身坐在最後排的椅子上,拿着濕紙巾輕沾着膝蓋上的擦傷,臉上有些隐忍。
那人腳邊還放着被輕微磨破的黑色護膝。
那重複而機械的動作,仿佛做過無數次。
窗外有多鼎沸,這地方就有多毫不起眼。
越看他獨自待在與外面脫節的碎光角落裡,脫離太久而說不清是什麼在支配着江繼的感受仿佛再次倒流。
他不知道于琰怎麼想,還是說沒感覺。
強行從記憶裡抽離出來,他就與揚眼的于琰撞個正着。
“你、你怎麼在這兒?”于琰吓得收回了腿。
江繼輕歎了口氣,将塑料袋裡的東西放在桌上,臉比球場要揍人時還沉。
“诶——”于琰看他蹲了下去,立馬往回縮,“幹嘛?”
“擦藥。”
“啊?”
于琰愣了愣,想起上次的絕妙體驗,趕忙勸阻:“不不不,我自己來。”
“我在商量?”江繼啧了下。
“……”
好像惹不起。
于琰咽下唾沫,任憑擺布。
刺涼感鑽進了膚寸,但不怎麼疼。
江繼力道比上次輕了不少,似蜻蜓點水,讓于琰忍不住去瞅他。
殘陽照着江繼,讓他眉有點皺,像在極力控制住不一瓶消毒酒精潑他腿上。
但很快,江繼又将眉展平。
濃睫下的黑眸深得像望不見底的海,連着高挺的鼻梁往下,每寸肌膚都透着薄紅。
跟在自行車上睡着時一樣,厭感散去,些微清欲。
以至看見他臉上有什麼東西時,于琰自然地上了手。
“臉上蹭灰了啊。”
于琰用指腹輕蹭他臉:“這麼不小心。”
江繼猛擡頭,好像在思考為什麼沒發現他伸過來的手,緊接着快速将東西放回袋子裡。
“謝謝啊。”于琰靠着椅背,輕揚眼尾。
江繼掃了掃他不太整齊的校服,将臉别在陰影裡,看不清表情,但嘴唇開了又合。
于琰頓了幾秒,幫他開口:“你是要問我受傷為什麼不說,還硬撐着?”
江繼這才轉頭看他。
“說了又怎麼樣,”于琰垂着眸,聲音沉而輕,“大家都挺開心的,可你要說你受傷了,就得抽空為你忙前跑後,但心思也不會完全放你身上。”
“……”
所以,就像賊一樣一個人躲在教室裡擦藥?
但無可厚非的是,大多時候,我們也都是一個人。
或許是江繼面容複雜,于琰想起他在球場沖動的瞬間,轉了個彎,語調上揚:“而且,我說過我不會讓你受傷的,我這保镖當得稱職吧?”
這話題轉得相當生硬,江繼果然砸了下嘴,但被于琰卡着機會把他的話堵了回去。
“好了,你那表情就像在看可憐的哈巴狗,”于琰想伸手捏他臉,但想了想後果,又收了回去,将創口貼遞他手裡,“現在又不是隻有我一個人,你不留下來給我塗藥了麼。”
江繼睇了他眼,撕開了創口貼:“自戀。”
看他嘴上說着狠話但又認真貼創口貼的模樣,于琰笑出了聲。
“笑什麼?”
“沒,”于琰擺了擺手,“你手法變好了,我很欣慰,超感動。”
“……”江繼不明白他多心的理由是什麼。
貼好創口貼後,再往上按了一把。
某人的笑聲即刻變為慘叫。
“走了,吃飯。”
江繼扯了張紙巾甩他臉上擦淚,一把揪過他衣領,走出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