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視線幾乎是黏在她身上。
蘇聞青不理會,也在散粉中滴了滴水。
果然,和滑石粉的效果一樣,水珠凝成一個胖乎乎的圓球,并沒有與散粉的顆粒融合。
其實不僅是散粉,所有粉狀物的化妝品中都有滑石粉的存在。
因此,想要把滑石粉變成像石膏一樣的修複材料,隻有滴入過期的,會拉絲的502膠水。
陳默拿來小瓷盤,邊做,邊讓兩人離膠水的距離遠一些:
“502揮發對眼睛有一定的刺激性,操作的時候不要離得太近。”
他朝兩人的桌子看了一眼,聲音頓了頓,“沒有什麼防護措施嗎?”
蘇聞青打着哈氣搖頭。
“502先不要用,等天亮我去問問導演組。”
說完,他繼續演示。
502開封,然後滴在一小團滑石粉中。由于502過期後幹涸速度慢,正好可以在期間攪拌。
等攪拌成質地稀軟的面團時,就可以像石膏液一樣做修複材料。
502的刺激性強,所以滑石粉一般用于小範圍的修複,或者在石膏的表面上進行細化的修補。比如把碗口進一步細化圓潤,補全石膏表面坑坑窪窪的缺口等等。
“2020年3月份,”蘇聞青拿起包裝盒,底部标明了生産日期,“這玩意兒需求量很大吧?”
“和稀釋劑一樣。”陳默說。
過期的502是不亞于稀釋劑的硬通貨。
由于時間的限制性,導師們總是會先囤一批,等到那一批膠水過期以後,再讓學生們用新的502來交換。
交換來的那一批新膠水放置1年以上繼續交換,像愚公子孫無窮無盡也。
“得,誤打誤撞,又開了個新支線。”
第四天的裝裱教程,許存安以腰部受損為由,依舊在3樓上色。
早上八點,2樓交流區空空蕩蕩,連腳步都有回音。
“他們人呢,都不來看一眼嗎?”
陳默搖頭。
“他們昨天晚上喝了酒,今早少說睡到10點。”
“喝酒?”蘇聞青皺着眉頭,“周勻和允許你們日子過得這麼滋潤呐?”
陳默一五一十地把這兩天的活動轉述給她。包含各種新奇的桌遊,宋歡帶領隊痛下殺手,自己逆風翻盤後又如何被秦安背刺。
饒是蘇聞青知道那邊日子過得不差,此刻也震驚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外面的世界已經變了天,她和許存安還像繭子裡的蟲,一門心思受守着自己那一畝三分地。
為了凹人設,為了博取那麼一絲關注度和好感,她們這兩天幾乎要把這輩子的指甲油味兒都吸完。
……她似乎又找到一條宋歡不願意做美甲的理由了。
抱怨歸抱怨,蘇聞青心裡哀聲歎道,身體還是老老實實地跟陳默進入裝裱修室。
裝裱室的環境比陶瓷要好一些,四張寬大的紅桌子幾乎占據了整個教室,盡頭同樣放着不鏽鋼水槽和透明玻璃櫃,隻是玻璃櫃的尺寸要大上不少。
偌大的教室内連一張椅子都沒有。
但也不是沒有優點。
至少它用到化學材料的機會很少,通常情況下,鼻子不會遭受任何毒氣的折磨。
打開櫃子,一個瓷水缸,一條绫子,若幹宣紙,還有幾袋玉米澱粉。
“我能做什麼?”蘇聞青問。
陳默單手挑大梁,玉米澱粉和瓷水缸在他手上跟玩兒一樣,她也不好做甩手掌櫃。
兩隻手都被占用的情況下,陳默還能空餘出幾根手指。
“燒一壺熱水。”
他指向角落裡的老式鳴笛燒水壺。
燒水壺年份久遠,表面起了一層油垢,蘇聞青隻看了一眼,親切感頓生。
“我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這東西了。”
等水開的過程中,陳默試圖為蘇聞青講解一些有趣的事情,無奈燒水的聲音太大,他的聲音被咕噜噜的氣泡聲所掩蓋。
“沖…熱…”聲音斷斷續續。
“什麼?”蘇聞青大聲回應,身體猶如彈簧,整張臉都湊到陳默的嘴邊。
啪嗒。
兩人身體即将接觸,燒水壺迸出一陣尖銳的轟鳴聲。
學習書畫裝裱的入門,也是最關鍵的一步——沖漿糊。
漿糊是天然的粘性材料,遇水可溶,成分溫和。唯一的缺點是不及時清洗,材料會變質,就是俗話中的“發馊”。
在裝裱的過程中,也隻有馊掉了的漿糊,才會對人的鼻子産生不亞于化工材料的巨大沖擊。
陳默在上課的時候經常提醒同學及時清理漿糊,可還有幾個懶到極點的同學正中下懷。
這時,秦安總會自薦,把馊掉了的漿糊放在盆裡,給某些不自覺的同學們好好聞一來自聞大自然發酵的氣息。
說話間,陳默把一小部分開水倒入瓷缸,蘇聞青用木棍讓澱粉和熱水充分混合,攪拌後變成牛奶一樣的白色液體。
“下一步是不是要倒開水,過程中也要用木棍不斷攪和?”
陳默有些意外:“你怎麼知道?”
蘇聞青盯着桶中白色的液體。
“這不就和沖藕粉的步驟一樣嘛。”
有了沖藕粉的基礎,搗漿糊對于她來說就像是漢語言考公——專業對口。
熱氣騰騰的漿糊坨在瓷缸裡,泛着熱氣。
蘇聞青一眨不眨地看着那片半透明的米白色膏體,一個大膽的想法在腦海裡炸成煙花。
“這袋玉米澱粉過期了嗎?”
陳默蹲下身,剛要去看生産日期,蘇聞青的聲音就飄在他的頭頂:
“多沖一點嘛,可以當午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