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幕戲,蘇聞青被利劍貫穿心髒,和天道一起倒在了無邊的暴雪之中。
付闌珊神情緊繃,盯着屏幕上的畫面。
黑衣黑袍,蘇聞青是皚皚白雪中的一粒黑。
她倒下,匕首滑落,又被雪掩埋。此時氣息還未消散,她睜着眼睛看天,忽地笑了一下,嘴角的一抹鮮血也如預示好的那樣一滴滴流入地面,盛放出一朵凄厲的花。
将離倒在雪地裡,眼前像是被蒙了一層霧,飄雪的天空變得模糊不清,耳邊的風聲也宛若在這一瞬間靜止。
她的一生從未有過圓滿。
為無妄門活,為掌門而活,為複仇而活。
一生20餘年,七千多個日夜,她不斷殺戮,手上沾滿了鮮血,僅有死前這零星的幾秒鐘裡獲得了自由。
無妄門覆滅,掌門殒身,她和仇人同歸于盡。
這些,她都可以永遠地抛下了。
将離的腦袋很痛,向來清明的思緒在此刻變得很濁不堪,塊粘稠的漿糊,把世間所有瑣事都揉成一團。
她好累,她隻想睡一覺。
大雪飄零的天空變得昏暗起來,四方的天地好像被一團棉線拉扯。
拉扯着,拉扯着,把整個世界都撕成碎片。
世界崩塌的前一秒,她的眼前似有一片潔白的衣角拂過。
将離閉上了眼睛。
現場一片靜默,幾百号人也聽不見一絲呼吸的聲音,似乎也在風雪中為将離送行,送這位年輕的俠士。
“卡!”
付闌珊看着顯示屏,心裡苦澀得發堵,卻也不得不結束拍攝。
将離的人生到了終點,可她若再不喊停,蘇聞青的人生也将畫上句号。
因為天實在太冷了!
她穿着羽絨服,渾身也止不住地顫抖,更别說隻穿着一件單薄戲服的蘇聞青。
雖然在她的默許下,徐瑤成功偷走了最後一片暖寶寶,可零下十幾度的氣溫裡,人長時間躺在雪地裡是真的會出問題的!
付闌珊喊完卡,早就準備好暖水袋和羽絨服的徐瑤便用百米沖刺的速度追了上去,倒在雪地裡的蘇聞青也第一時間蹦跶起身,抱着雙臂抖落身上的白雪,牙齒抽搐地适應寒冷的氣溫。
蘇聞青身披黑色羽絨服,做着高擡腿奔向付闌珊,她在口袋裡摸出一塊洗得發硬的餐巾紙,哆哆嗦嗦地擦拭自己的鼻尖:
“導兒,怎…怎麼樣?還要補拍嗎?”
付闌珊的視線從機器上移開,落到了蘇聞青的身上。
站在自己身前的女演員身長玉立,明豔的面龐凍得發青,下颌生理性發顫,整個人離凍僵隻差一步之遙。
可付闌珊相信,隻要自己的眉頭皺一下,這位把“敬業”二字刻在骨子裡的女演員馬上就會脫掉羽絨服,重新躺在雪地裡,用她專業的表情管理對抗人類寒冷的生理反應。
一直到自己點頭為止。
看着她手上被洗得發硬的餐巾紙,付闌珊心裡一軟。
“都快30歲人了,洗衣服之前還忘記掏口袋。”
付闌珊從身側的口袋裡掏出柔軟的面巾紙,蘇聞青哆嗦着雙手想接過去,奈何雙手被凍僵,手指渾然不聽她的使喚。
正值煩惱之際,凍僵的手指被一雙溫暖的手掌包裹住。
付闌珊握住她的雙手,冰涼的溫度觸及手心,饒是她也打了一個寒顫。
索性她穿得多,冷意很快被抵消。
付闌珊把羽絨帽罩在蘇聞青的頭頂,又把餐巾紙拿在手裡,對着她通紅的鼻尖抹了一把。
這個動作有些親昵,蘇聞青受寵若驚,瞪着眼睛注視着面前這位号稱“鐵血無情”的付闌珊導演,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隻聽付闌珊說:
“快回去,把秋衣秋褲穿上,十分鐘後給你拍殺青照片。”
聞言,蘇聞青彎了彎僵硬嘴角,雖然寒冷,但眼裡是止不住的笑意。
秋衣秋褲,好古早的詞。
自從她走進演藝圈這條路,就很少有人勸她保暖了,付闌珊是為數不多的一位。
另一位是 Amy。
從前冬天走紅毯的時候,Amy在後台抱來一壘肉色的秋褲,讓徐瑤剪短了給她換上。
“好冷啊!什麼時候能穿着羽絨服走紅毯!”蘇聞青在更衣室,冷風灌進緞面長裙之中,她凍得龇牙咧嘴,直抱怨。
僅一牆之隔,Amy身穿羽絨服,捧着滾燙的熱茶,往瓶中吹了一口氣,語氣輕巧:
“等你站得足夠穩,演藝圈再無人取代你的地位,不需要依靠紅毯造型博取曝光的時候。”
“那個時候,你穿着軍大衣都是焦點。”
“……”
更衣室内,蘇聞青深吸了一口氣,用力套上珍貴的肉色秋衣。
那得是什麼時候呢?
5年,10年,20年?
等她60歲,穿着羽絨服和老北京帆布鞋在紅毯上演夕陽紅?
從前的記憶像一幅畫,蘇聞青穿好秋衣,久違的溫暖觸感讓她活了過來。
窗外的大雪仍在下,可再冷的天,再惡劣的氣溫,隻要熬過去,前方總會有花路。
“蘇老師,看着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