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玦道謝後轉身,李靈溪已經先一步走進院。為避免意外,江玦反手扣上了門。
院裡的伯勞見人不躲,仍舊在樹上排排站着。李靈溪見狀,已然猜到路平原在這裡搞的是什麼邪術。
果然,他們一進堂屋,便見四面牆挂滿無頭伯勞鳥屍體,甚是駭人。堂中有一銅鼎,鼎内躺着幾片發黑的碎瓦,發出惡臭熏天的氣味。
江玦望着牆上的鳥屍說:“伯奇有孝名,受冤而枉死。死後化為伯奇鳥,又名伯勞,常食噩夢。修界時常收到關于夢魇的求助,豢養伯奇的仙士會下山為人解除噩夢。”
李靈溪說:“仙有仙法,魔有魔方。在煙羅魔宗,伯奇腦可用作緻夢之物。簡言之,若想讓一個人深受夢魇苦惱,先讓伯奇吞吃他自己或者旁人的噩夢,然後殺伯奇取其腦,搗碎塗抹在青石上,佩戴之人将夜夜看見伯奇吃過的噩夢。”
江玦露出了複雜神情,像聽到什麼極其惡心的事情。
對一般人來說,這邪術确實夠惡心。可李靈溪自幼見過把人當畜生的地獄,如今心如死水,掀不起波瀾了。
江玦說:“伯奇何辜。”
李靈溪狠掐自己一把,逼紅了眼眶說:“是啊,鳥兒着實可憐。”
話畢,她去院裡驅散魔氣,放走還活着的伯勞鳥。
再回到堂屋,江玦隔空取出一片青瓦,銅鼎下突然呈現圓形魔陣。
李靈溪說:“是緻夢陣。也許隻有以身入夢,才能得知路平原在做什麼。”
“噩夢麼,”江玦思索片刻,“我去就好,有勞沈姑娘為我護法。”
江玦開始施法,打算順着緻夢魔陣去青瓦記載的夢裡。
李靈溪連忙攥緊江玦的手說:“我和你一起。”
“既然是噩夢,可能有十分恐怖的事情發生。”
“你不怕進去了出不來麼?我學過緻夢陣,可以保護你。”
江玦怔了一瞬,才說:“我似乎沒跟你提過,我讀過煙羅洞法”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仙門大多将魔修秘籍列為禁書,可蘇無涯不同,他主張降魔首先要知道什麼是魔,所以要弟子通讀魔書。
緻夢魔陣在煙羅洞法裡沒有記載,但魔修之法萬變不離其宗,江玦應付得來。
沈煙煙很執着,手還越握越緊了。
“那又如何?你懂得多我自然知道,可路平原陰毒手段特别多,你若不小心着了他的道,我下半輩子可怎麼活?”
她說得情深意重,江玦聽得心髒突突直跳。
“倘若你也出不來了怎麼辦,”江玦問,“和我一起死在這裡?”
李靈溪鄭重點頭,“和你死在一起,我也心滿意足了。”
江玦心口發緊,“不會的。”
也不知是在說“不會死”,還是在說“不會心滿意足”。
話音落地,緻夢法陣急速轉騰起來,詭異的魔紋在李靈溪頸上攀延,好似一叢妖冶的紅色藤蔓。李靈溪眼前一黑,緊接着一道白光刺痛她的眼睛,她伸手去擋,伸到半空突然碰到江玦的手。
江玦用寬大的手掌,為她擋了強光。
待眼睛适應這裡的光線,江玦若無其事地收回手,忽視沈煙煙含羞帶笑的表情。
他分不清沈煙煙究竟是真笑還是假笑,索性不去想。比起本心如何,看沈煙煙做了什麼更重要。
手掌移走,李靈溪得以看清噩夢的場景。
他們站在一片草比人高的野地裡,不遠處有一條蜿蜒小河,河對面是壯闊巍峨的峽谷入口。李靈溪從未來過此地,但一眼就認出來,這裡是渺水岸,伯陽谷,李家軍全軍覆沒的地方。
江玦也大概猜出這是虞随邊境,庭州北界。
渺水裡飄着虞軍戰袍,血染紅河,長槍折成兩段,插進河岸沙地。李靈溪不敢上前,也不敢推測這是哪一場戰役。
伯奇吞食了誰的噩夢?難道是李家軍将士的麼。
李靈溪快步走到渺水邊,仔細觀察地上的斷槍,蓦然一頓後松了口氣。
李家軍所用的長槍是特制的,見槍如見人,地上那槍卻是普通制法。如此至少可以确定,這不是李長風伯陽谷血戰後的慘景。
江玦默默跟上李靈溪,溫聲問:“沈姑娘可是知道些什麼?”
李靈溪說:“這裡是虞随邊境,伯陽谷。看樣子虞軍打輸了,隻是不知,這是哪一場敗仗。”
對話間,草叢裡兀地傳出一聲男人的痛吟。
江玦和李靈溪齊齊回望,而後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朝聲音來處走去。
戰場已被随軍清理過,這時還躺在草叢痛吟的,想必是被遺忘的傷兵殘将。江玦撥開一簾草,果不其然看見一個身着随軍兵甲的男人。
然而,透過滿臉血污,李靈溪和江玦同時認出,他不是随國人,而是二十歲出頭的趙王江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