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辭秋可惜道:“都怪魔宗一把火燒了長生門,天書閣收藏的古籍孤本一下全沒了。”
繆妙也歎了一氣。
那年魔火烈烈,将長生門的古殿盡數摧毀,天書閣所藏珍書均葬身火海,仙劍雪君和白靈也從此下落不明。
繆妙想到這裡,發現沈煙煙從未提起雪君白靈,也沒修煉過長生訣,對她在魔宗的邊緣身份又笃信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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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蘇無涯那兒離開,姒容在檐下看了一會兒雪,才轉身往裴允和燕辭秋的院子走。
桃山莊很大,到處是連廊。姒容故意挑了較遠的地方住,如今要去找徒弟還破費腳程。
推門而入時,室内隻有裴允一人。
裴允小心翼翼問:“師尊,是你嗎?”
姒容不應答,默默走到床邊。
裴允見到姒容的瞬間,眼睛立即亮了,很快卻又把笑容壓抑回去。
“師尊,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
裴允擡頭看一眼姒容,又虧心地低下頭,“師尊叮囑我,不能對魔女掉以輕心,是我大意。”
姒容不以為然,“是麼。”
裴允心裡在打鼓,姒容一針見血地說:“你不是疏忽大意,是知情不報。”
裴允知道自己瞞不住。他每日向師尊彙報行程和任務,其中最重要的是對沈煙煙的監視情況。這一路上,他早已發現江玦對沈煙煙不一般,可他再三猶豫之後,還是沒把這件事告訴師尊。
姒容說得對,他知情不報。
“弟子知罪。”
裴允忍着身上疼痛,下床跪在姒容面前。姒容冷臉甩出冰绫,他心上一冷,閉上眼睛。
處罰卻沒有如預料中降臨,冰绫溫柔地裹住他布滿傷痕的身子,将他帶回柔軟的床鋪上。
姒容臉色極差,裴允知道是被自己氣的。從前,裴允對姒容總是恭敬乖順,姒容若處罰徒弟,那定然是燕辭秋惹了禍。這回裴允也出格了,姒容比往常更氣悶。
“說罷,”姒容審他,“為何知情不報。”
裴允又猶豫了。
查探渺水上遊那幾日,江玦偶爾會神遊天外。裴允問他怎麼了,他反問裴允:“我身上是否有未除盡的魔符?”
裴允說沒有,“你可是身體不适?”
江玦搖頭,“我們盡早回去罷。”
思念切切時,裴允問過江玦,若有一日,愛上自己不該愛的人該怎麼辦。
江玦沉默片刻,淡然道:“愛無所謂該不該。世人愛聖人屬天經地義,理之當然,那是教化的結果。我不欲視聖人為愛人,也不欲教愛人作聖人。”
他沒有解答裴允“怎麼辦”的問題,也許彼時,他也不知該怎麼辦。但裴允清楚,江玦不肯被教化的那一面是九死不悔的任性。
姒容見裴允不答,狠心收緊了冰绫,裴允痛叫出聲。
“我知江玦凡心已動,”裴允滿頭大汗地解釋,“可我并不知道,他會跟沈煙煙一走了之。師尊,沈煙煙一路上幫過我們,以江玦的品性,即便對沈煙煙沒有男女之情也會護着她的。”
姒容松了冰绫,“李挽君罪不至死。此番慘劇,燕遙也有錯。”
裴允迅速坐起身,在床上運功自療,平複喘息。汗水順着他高挺的鼻梁骨落到鼻尖位置,他緊緊閉着眼睛,似乎真的很痛苦。
姒容後悔自己這麼嚴厲,又不好放下身段去安慰。她用冰绫擦去裴允臉上的汗,在裴允看不見時,心疼的表情才不加掩飾。然而下一瞬,裴允倏地睜開雙眼,往前一撲握住她的手腕,眼淚潸然而下。
姒容蓦然一驚,眼神來不及收回。
裴允問:“師尊,燕長老有沒有為難你?”
因着他和燕辭秋的偏幫,鳳箫同門有死有傷,長老們為難姒容是必然的。也正是由于燕環在場,姒容打兩名徒弟的時候,每一鞭子都抽到深可見骨。
他擔憂姒容的處境,心焦更甚于身上疼痛。
“沒有,”姒容未急着掙脫裴允的手,“燕環不敢對我怎麼樣。”
聞言,裴允略微松了一口氣。
姒容塞給他一枚糖花酥,随口道:“吃點甜的,好好養傷。下次,别再給人抓到把柄。”
裴允“嗯”了一聲,眼見姒容要走,忙喚:“師尊!”
姒容擡眸看他,“何事?”
美目威嚴,眸中還有憂慮,隻肖這麼一絲關切,就能讓裴允用勇氣留她。
裴允舍不得姒容走,卻想不出理由。面對姒容居高臨下的詢問,他心亂如麻,幹脆捂着胸口倒在床上,痛苦萬分似的說:“我傷口疼。”
……
姒容記得,她動手打的是後背,不是前胸。
葉語棠去捧了藥回來,在門口聽見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說熟悉,因為那分明就是裴允在說話。說陌生,因為裴允從來都是威武又沉着的模樣,不會像現下這般。
“師尊,我以後有事絕對不瞞你,任何時候,任何事。”
這般讨好和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