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裡外,北地大漠。
李靈溪腰佩小雪劍,走在煙羅山的石梯上。沿途恭迎聲此起彼伏,也有不屑的人藐然道:“這不是差點被平原聖子打死的小女魔麼,怎麼配上了靈劍,看來是魔道走不通咯。”
小雪“唰”地打到那人面前,削了他的發髻。
“我的頭發!”他又急又氣。
李靈溪說:“靈劍怎麼了,聖主的神兵青玄槍不夠厲害麼。”
小雪也能煉成魔劍,就看李靈溪願不願意而已。
被削發髻那人想追上去理論,旁邊的拽住他說:“她下山太久,你長熊心豹子膽了,現在隻是削你頭發而已,換做以前你至少要掉隻胳膊斷條腿。”
想到李靈溪虐打過的魔修,那人心有餘悸地閉上嘴。
李靈溪走到煙羅山的最高處,狼首峰。
羅青冥青袍曳地,長發松束,盤膝坐在山崖邊上,等李靈溪行完禮才睜開眼睛。他妖顔淩厲,左眼尾有顆淚痣,看向李靈溪時慵懶而有威嚴。
“本座聽說,長安宮一戰你又輸給了路平原。”
“是,但并非因為他的修為勝過我。當時我已進入深境,被鎮國金烏的神力擊傷了。”
“輸了就是輸了,不必找借口。”
嚴厲一如既往。李靈溪長睫微顫,不再分辨。
羅青冥問:“除了那把劍,你還帶回來什麼?”
李靈溪略顯猶疑:“師尊,也許懷有皇族血脈也者能打開深境。”
羅青冥微合起眼眸,贊許地點點頭,“不錯,當年嘉穆張皇後,在懷着江玦的時候就試過。”
李靈溪問:“當年張皇後為什麼會進深境?”
羅青冥回憶着那日殺聲震天的長安宮,漠然道:“也是一場反逆政變,隻不過失敗了而已。”
趙王在這場事變中護駕有功,從此深受帝王信任。那一年,宮内與邊境接連嬗變。
李挽君身死的畫面在李靈溪腦海中浮現,如一根刺紮進她心裡。
“我在逍遙縣遇到一個名為李挽君的魔修,她身上有我母親的虞符。”
“想必她已經不在了罷。”
“她死了,”李靈溪艱澀道,“是鳳箫門的人殺的。”
羅青冥目視前方,越過李靈溪往山下走。李靈溪随他來到一處石洞,洞内用魔氣養着一朵盛開的牡丹花。
“那是長風的女兒,”羅青冥目露兇光,“你該為她報仇的。”
在李靈溪的記憶裡,李氏全族隻有李佳音這一個幸存者。見過李挽君之後,她才發現,舅父李長風還留有一個女兒。
“我也是今年才找到她,确認她的身份。”
俯仰之間,當年的驚天大事已成為史書上寥寥一筆。
二十多年前,洛都有一将星雲集的世族,祖上是廣陵李氏。陳國公李憑生一兒一女,長子長風,幼女佳音,二人皆文武雙絕,世人盛贊為廣陵雙星。
李長風英雄出少年,初入軍營就建立奇功,授宣威将軍,累進骠騎大将軍。李佳音承母家遺風,善用長槍,曾率八百輕騎突襲随軍,大破随人帥營,朝中破例授她虞龍雙旗,終為輔國大将軍。
洛紀明本是李府奴兵,憑戰功受到重用,年僅十七歲就成為李長風麾下副将。李氏兄妹與洛紀明共領李家軍,戰無敗績,風光無兩。
那時的行軍總管是趙王江武。李長風常被江武克扣糧草,但他名氣夠大,信譽夠好,東湊西借的也能借到。
江武好大喜功,用兵作戰卻遠遠不如李氏兄妹,他蠻橫侵奪李氏兄妹的戰功,最後甚至把自己草率出擊導緻伯陽谷兵敗的罪責推卸給李長風。
李靈溪仍記得,第一次從羅青冥口中聽說這事時,他血絲密布的眼睛。
“長風并非戰死沙場,而是被趙王誣陷,自刎而死。伯陽谷兵敗時,江武速遞戰報回洛都,污蔑長風降敵,李氏因此被族滅,連女眷也不例外。太傅夏侯柏舟冒着人頭落地的危險,私自藏匿長風之女挽君,以奴婢身份養在府中長大,這才保了她一命。”
那年伯陽谷屍骨成山,渺水河流血漂橹,負傷的李長風拖着同樣負傷的洛紀明回到庭州營,沒想到,等候他的是江承宇的一紙問罪诏書。
虞律三不赦:反、叛、降。少年将星李長風一夜之間淪為人人喊打的降将、叛國賊。朝廷一匹快馬,送來了斬頭的刀。
那是個烈陽天,庭州地塊幹渴得冒煙。李長風卸甲脫盔,跪在軍營之前,褪了意氣風發,仍是脊背豎直的模樣。
“我要抗旨,你跟還是不跟?”
他鐵骨铮铮,心想,既然已經被誣陷投降,不如反了他。妹佳音如今身在洛都,從楚王手中接管了房山營,她那麼聰明,想必也能配合兄長的意思,聞訊起兵。他在邊關死了不要緊,佳音若能殺出重圍,李家人至少能活命。
洛紀明已做好誓死追随李長風的準備,然而傳诏那人悄悄遞給李長風一枚鎏金蒼龍珠,意味深長道:“皇後讓卑職給大将軍帶句話。”
将軍一人去,李氏萬年安。
從降将變成戰死,夷三族之刑也就能免了。張皇後還許諾,要将新生的長風女兒接進宮,以郡主身份親自撫養,保她一世富貴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