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火舌就要舔上那畫,文昌沒想到這小仙子竟比搖光還要狠心,這一燒下去,雁兒卻再去何處藏身?隻得放棄掙紮,垂下了眸,認命投降道:“仙子不必試探了,雁兒她……”
誰知招供的話才說到一半,就聽屋外砰的一聲巨響,像是什麼大塊的東西遭人掀翻,接着一陣急促的咔哒之聲,不過眨眼,門口就赫然出現一具白骨,疾向屋内奔來。
此時室内分明無風,書架上那本已然被文昌合上的《燒火丫頭夜逃伏龍山》卻似被狂風吹動,書頁疾翻,嘩嘩亂響,直至翻到最後一頁,那最後一格裡發髻微微散亂的山桃墨線一動,竟似活了一般,猛地向紙外一跳,跳成一個三寸來高的線條小人,就躍身纏上那具狂奔而來的白骨,墨線繞骨,不斷包裹伸長,轉眼就把一副陰森森的骨架變作了一個嬌俏玲珑的小姑娘。
“這位仙子,您若實在要燒東西來玩,就燒我吧!”小姑娘人形一成,就先沖璃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雙手捧上那本《燒火丫頭夜逃伏龍山》,就流着淚磕頭,“今日是我非要帶着夫人下山,去見一見那廟會的熱鬧,夫人魂魄雖未歸幽冥,但此後也隻是寄居在這幅畫中,絕不會出去作惡,仙子大慈大悲,先前在東巷裡就已救過我家夫人一次,這一次還望仙子也能高擡貴手,放過我家夫人吧!山桃願做牛做馬,做您燒火玩的幹柴,報答仙子的恩情。”
“好說,好說。”
璃音笑吟吟接過山桃手中畫冊,果然就高擡貴手,擡了火燭,不再去熏那畫中的楚雁兒,而是對準這本《燒火丫頭夜逃伏龍山》,就要用火燎了起來。
文昌再一次驚怒:“你!”
隻聽屋外又是砰的一聲巨響,接着咔哒之聲傳來,果然門外又有一具白骨走了進來,那畫中墨色勾染出的楚雁兒微微一動,就自畫紙上一筆筆地剝離,又一條一線地往那具白骨之上纏附。
楚雁兒化出人形,向着璃音盈盈下拜,含淚說道:“仙子,我拒入幽冥,自甘領罪,現既已出畫,此後便聽憑仙子處置,隻是山桃何辜,還望仙子容情,饒她一命!”
璃音這才移開火燭:“你們早點出來,我也不必來受這個苦。”
說着便像扔燙手山芋似的,把手中那盞燃着的燭火扔回了搖光劍的上。
搖光鉗住文昌的左臂一松,同時右臂探出,劍尖往外一送,就将燭台送回了那隻梨花桌案上。
收劍時還不忘誠懇反思:“這次是學生莽撞,挑錯了器具,害老師受苦了。”
文昌:“……?”
他緩慢活動着被捆麻的手和脖子,隻覺血脈難暢,麻癢入骨,看看雁兒,美眸含淚,凄凄切切,再看看山桃,一臉的淚橫,額頭都磕紅了一片。
登時怒從心頭起:不是,哥們,到底是誰在受苦啊?
但尚未來得及“惡向膽邊生”,就聽見璃音如冷泉擊石般的聲音響在自己耳邊:“帝君,你剛才有什麼要交代的,現在沒人打斷你了,可以開始講啦。”
文昌一怒之下,繼續怒了一怒:瞧瞧這語氣,這說辭,這不是刑訊逼供是什麼?這一對不知扮的什麼家家酒的師徒,合着都拿他這堂堂帝君當犯人在審呢!
“恐怕帝君認不得小仙,小仙乃是昆侖西王母座下小小靈巫,小仙不才,沒有帝君這般吟詩作賦的大才能,平時隻練了些探魂識謊的雕蟲小技。”
璃音雙眼一瞬不瞬盯着文昌,右手中指微微内扣,虛虛結出一個蘭花印,指尖卻如起舞般緩緩遊動,追逐着萦在手掌周圍的綠色螢光,卻不将手印捏實,仿佛隻是在同一群螢火蟲嬉戲:“小仙介紹完了,帝君現在可以開始講講,此處的‘不還寨’到底如何成真,這位楚娘子和山桃姑娘又究竟是人是畫了。”
文昌再怒之下,隻好又怒了一怒:威脅,這絕對是赤裸裸的威脅!但目前看來,要論武力,這一對陰森含笑的兇師惡徒,他是一個也打不過。更不用說這位仙子精通魂術,那蘭花印隻需往靈台輕輕一叩,任誰的識海記憶在她面前,都隻如裸奔的一般,她沒有将讀魂之術直接使将出來,已是在給他面子了。
他這“惡向膽邊生”是徹底生不起來了,隻得長歎一聲,認栽招供:“雁兒隻是一介凡人,絕非妖魔,伏龍山上的這般光景,她之前也的确不知,隻是她與陸安所作畫冊大賣兩年之後,陳天财一次回鄉時,就買回來一個燒火丫鬟,陸安和雁兒一看那丫鬟的樣貌,再聽了她的名字,都吓了一跳。”
說着擡眼向山桃望去:“陳天财帶回來的那個小丫鬟,正是雁兒與陸安筆下的山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