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音沒想到自己真有被指認成奸細的一天,甚至還“人證”、“物證”俱全。
“劉副使,就是她,冬至那天,我親眼看見她進的廚房。”小兵眼尖地往璃音手上一指,“你看她手裡那個芋頭酥,就證明她去過。”
璃音捏緊手中的芋郎君,一臉莫名其妙:“芋頭酥怎麼了,不許吃?”
“前天吃完芋頭,營裡幾十個士兵都中毒了,你自己投的毒,你不知道?”劉副使冷哼一聲,罪名就這麼劈頭蓋臉扣了下來。
這事璃音還真不知道。
前天晚上,她一門心思都在東海那邊,哪有什麼閑心去關心幾十個陌生人的腸胃狀況,慕璟明又沒和她提過,她當然不知道了。
“中毒啊……”璃音冷俏的臉上含着不達眼底的笑意,是她微怒時一貫會出現的表情,“那都死了嗎?”
“你!”劉副使見了她這不把人命當一回事的态度,氣得講話都結巴了,“毒婦!毒婦!你果然!你果然是想毒死他們!”
“看來是沒死。”
璃音擡手,将頭枷扔回給劉副使,唇邊笑意散去,終于隻剩下臉上一片玉寒冷意:“沒死人來叫喚什麼,這兩天又不打仗,我做什麼要投毒?而且就算要投毒,我為什麼不直接毒死你們的慕小侯爺,毒了那幾個小喽啰又能成什麼事。我看你還不如去查查是不是有哪鍋芋頭沒煮熟。”
完全是一口“能不能麻煩你動點腦子”的嫌棄語調。
劉副使聞言噎了一下,心裡竟覺得她說得好有道理。
小兵極快地擡頭,目光在少女冷玉清寒的臉上飛掠而過,不作一絲停留,便又埋下臉去,低頭縮脖,顫巍巍捧上一沓符紙。
“劉副使,還有……還有昨晚我巡夜時,也看到她鬼鬼祟祟的,在營裡各個地方摸來轉去,我悄悄跟在後面,就……就撿到了這些。”
璃音驟然側眸,向那渾身戰戰兢兢的小兵望去。
面上的冷意終于将嗓音也浸透:“你說你昨天晚上看到我了?”
“是。”小兵仍是低着頭,纖薄的肩頭輕顫,十分害怕的模樣。
璃音的眸色卻徹底沉了下去。
為了不給慕璟明惹上麻煩,她這兩天晚上在帳外行動時,一直是小心隐去身形的。
普通的凡人絕無可能看到她在做什麼。
除非。
這人并非凡人。
那些符紙雖不是她放的,但上面畫的,全是兇險之極的破神驅魂之咒。若非她更早地在營中埋下了守靈護身的陣法,恐怕如今此處已是遊魂遍地了。
劉副使一把抓過那些符紙,急切得仿佛抓來手裡的是眼前這毒婦的小辮子:“這你還有什麼話說?大半夜的在營裡裝神弄鬼,搞這些歪魔邪道的東西。”
說着猛地将頭枷往小兵手裡一塞,高聲下令:“铐走!”
“可是劉副使……”
小兵清瘦的胳膊抱着那面頭枷,怯聲開口。
同時飛快擡頭看了璃音一眼。
璃音倏然捏緊了指骨。
她的視線一直牢牢鎖在那小兵的身上,所以沒有錯過方才與那人匆匆的一眼對望。
那是一張幹淨清秀到極緻的臉,清秀到不像在這軍營裡當兵的。
而在他向她望來的那一眼裡,分明沒有恐懼,沒有探究,而隻有赤裸的挑釁。
狐狸般狹長的眼尾甚至閃過一抹谑笑。
而此刻他卻又懦懦地把頭埋得更低,抖着他那纖弱瘦薄的身子,細聲細氣地道:“這樣……會叫小侯爺為難的吧?”
璃音瞳孔寒徹,将他的一舉一動全都死死盯住。
這個人,他在裝!
這話也根本不是說給劉副使,而是說給她聽的。
今日慕璟明随武甯侯外出巡防了,不在營中。
或許他就是挑準了這個時間,來向劉副使告發她的。
而他适才那句就是在提醒她,乖乖認罪,不要讓慕璟明為難。
他仿佛洞悉一切,也準備好了一切,甚至知道她願意為慕璟明做到何種地步。
而她也确實願意為了小七做到這種地步。
劉副使當然聽不出這些話外之音,踢一腳發抖的小兵,喝聲催促:“怕什麼,有侯爺在上面,為個女人,他還翻不了天。”
“要翻天的是劉副使吧,輪得到你在背後編排小侯爺。”
璃音冷笑一聲,奪過劉副使手中符紙,将那一沓催命的鬼符都捏碎了揚在風裡。
“這些符不是我畫的,不過你們可以把我關到慕璟明回來。”
然後定定望向那個縮着肩膀,哆嗦抱枷的小兵,乖乖伸出了手腕。
軍營中不是個能和他動手鬥法的地方,她不知此人是個什麼來曆,不知他本事如何,也不知道他搞出這一出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不若靜觀其變,等晚上引他出去,再單獨探他一探。
“姑娘,得罪了。”小兵仍舊哆嗦上前,抖着手将頭枷給她铐上,溫熱的吐氣卻順着他欺近的身子,極輕地噴灑在了璃音後頸,“姑娘對神君真是一往情深,本尊看着都要被感動了。”
璃音瞳色驟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