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上之前好一番鬧騰,但真一抱上之後,兩人就都安靜了下來。
已近正午,正是暑燥最盛的時候,男人的身上卻溫溫涼涼的,抱起來很舒服、很乖,不出汗,不亂動,能叫心頭最煩人的那些思緒都平複下來。
璃音能感覺到,這是一個十足安慰的擁抱。
腦中不知怎地,蓦地掠過兩人在林中初遇那日,她本該要嫁的那位慕郎,和平兒姑娘緊緊相擁在一起的畫面。
璃音猛地從男人懷中探起頭來,抿唇抿了好半晌,才道:“你之前,給别人這樣抱過嗎?”
為表不能吃虧,繃着下巴,又補充說明了下自己的情況:“我隻給阿娘和秋莺抱過的。”
言下之意,抱過他的人,最好不要超過這個數。
“沒有。”搖光垂下眼,看少女因緊張而微微抿起的唇,輕聲笑了下,“隻給你抱過。”
璃音反聽得一呆。
她問他這個,原也隻希望數目别太多,萬沒想到在自己之前,真會一個也沒有,反而令她生出懷疑了:“你的父母、老師,還有你的師兄師姐們,他們都沒有抱過你嗎?”
“沒有。”搖光平靜地道:“我沒有父母,師兄師姐們無事也并不會面。”
他口中的師兄師姐,是指北鬥中的另外六位星君,漫天星辰散漫,即便同為北鬥,無事亦從不會面。
“至于我的老師。”
他低頭,看向懷中正仰面認真凝望着自己的少女,眸光倏然靜到近乎滞住。
“老師她有了喜歡的人,所以,不可以再抱我。”
三百年後的阿璃,有了心悅的仙君,她是那樣喜歡他,他們甚至會在自己的面前,毫無顧忌地牽手、擁抱。
除此之外,像她的師姐、師兄……她好像還有了很多很多喜歡的人。
隻是那些人裡面,從來都沒有他。
璃音不知道男人在想什麼,隻是看到他那樣空寂的眼神,就莫名一陣心慌。
她也不知該怎麼辦,隻憑着本能,忙重新将他緊緊地抱住了:“那也沒什麼的,你既然跟了我,以後就有我抱你了。”
當然,還有後半句,璃音沒好意思往外說,但心裡已是決定好了的:你再想讓别人抱,我還不許呢。
正如此霸道地想着,璃音忽感到肩上微微一沉,是男人的下颌輕輕擱了上來。
于是一個單方面的安慰,不知怎麼,好像演變成了一場相互間的慰藉。
于是兩人又隻是安靜地抱在了一起,誰都沒有說話。
荒井枯敗,遙遙地沉在地底,正午的日頭一旦過去,即便是在盛夏的晴日裡,井底也仍顯得有些陰嗖嗖的。
但因為有人相擁,所以也察覺不到冷了。
璃音舒服到甚至有些泛起了午困。
蟬躁混着莺鳥的啼鳴,一聲聲自上方傳送下來。
啁啾。
啁啾。
……
而就在又一聲稀疏平常的“啁啾”自上方掠過,搖光猛地睜眼,擡手間,袖袍一展,便遮上了懷中少女的頭頂。
卻不想這一次是璃音的反應更快,少女一看就是經驗豐富,且早有準備,幾乎是在鳥鳴聲落下的同時,她便一手向右疾探,從井底熟練地摸出一個大大的木頭鍋蓋,飛速往兩人頭上一頂。
啪嗒——
一坨新鮮的鳥糞,便在鍋蓋頂上的同時,毫不客氣地落了上去。
鍋蓋下,兩人聽着鳥糞砸蓋的聲響,四目相對,無言沉默了好一會,然後終于在某一個時刻,都再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搖光就着這個姿勢,遲疑了下,最終還是微垂下掌心,輕摸了摸懷中少女的頭:“好些了?”
璃音笑得一半身子都軟了,哪還記得自己給男人下過“不許從上面摸我”這樣一個奇奇怪怪的規定。
她止不住地笑着,一面乖乖由男人給自己順毛,一面懶懶地從他懷中擡起半邊臉,能看出心情是真的好多了:“其實我也沒那麼難過,阿爹不喜歡我,這事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說着将鍋蓋往邊上一丢,順帶還踢了一腳:“今天我算是想明白了,他不喜歡我算了,誰稀罕!喜歡我的人多着呢,誰差他那一個!”
看少女徹底恢複了活力,一腳下去,恨不能把井壁都踹穿,搖光擁着她,也笑:“是,喜歡你的人,遠比你想象中的要多。”
喜歡她的人,和她喜歡的人,總是那麼多,多到若不是他做了弊,跨越三百年時空而來,都根本争不來她在懷中的這片刻。
璃音聽着卻是愣了下:什麼叫“遠比你想象中的要多”?難道還有自己不知道的人,在喜歡着她?
或許是此刻氣氛實在太好,又或許是男人含笑的眼神太過澄靜,加之周身井壁圍立出來的這一方私密天地,狹小而暧昧,容不下一點親密之外的疏離,仿佛天然便适合不谙情愛的少女在這裡開竅。
璃音仰着臉看他,心裡悶着某種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悸動,好在她是個好學的姑娘,向來不懂就問:“是還有誰喜歡我嗎?”
搖光的視線落在少女張合的唇瓣上,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牽手,擁抱,雖然他做了弊,但至少在這一刻,在除了他們,誰也不知道的這一刻,他才是更早與她做下這些事的人了。
隻是可惜,隔着面具,他無法親吻她。
在這個時空,他注定無法親吻她的。
見男人盯着自己的眼神忽然幽暗下來,璃音一顆心也跳得快了起來,她雙手緊張地捏住了男人腰側的衣料,攥成了兩個布團,輕晃了晃,催他給出回答:“是誰喜歡我?你快告訴我呀,是我不知道的人?”
搖光被少女晃得回神,星亮的雙眸攫住她的,笑道:“嗯。”
知道這次還有下半句,在屏息等待的這刹那間隙,情竅欲開不開的少女,頰上已不自覺偷偷升起了溫。
她心裡隐約有一個答案,她隻是在期待着他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