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英笑道:“娘家人和婆家人一齊上門,自然是兩家人了。”
她原本是在打趣小葦兒到了嫁人的年齡,卻見小葦兒一點沒有被打趣的羞怯,反而搖了搖頭:“嫁人一點意思也沒有,我不嫁人,就陪着我們夫人。”
王夫人又是感動又是好笑:“小姑娘家家的,說這些也不害羞。”一隻手卻輕輕拍着小葦兒的背,顯然對她極為愛護,兩人相處時那種熟絡親昵的氛圍是無法作假的。
蔚禾已經基本斷定,眼前這位是真正的王夫人,女鬼就算能忍得一時不撒潑,裝得細聲細氣,卻不可能對王家的情況如此了解,與小葦兒相處得如此自然。
女鬼還沒有奪走王夫人的皮,但遲早會動手——蔚禾記得幾乎所有《畫皮》的劇情裡,女鬼都深深戀慕王生,卻苦于人鬼殊途,無法相守,最終都要對王夫人下手。
所以一定要保護好王夫人。
正在此時,明十七終于姗姗來遲,他顯然想不到一推門屋裡烏泱泱一群人正在等他,但這個人似乎就連驚訝都是淡淡的,他掃了一圈,掀起衣擺坐下,頭微微一歪。
不知為何,蔚禾覺得自己聽懂了他的潛台詞,他在問:“有什麼事?”
慈英醞釀了一下,委婉問道:“不知明道長可知,昨晚那個紙女鬼消失不見了?”
明十七:“哦,我不知。”
胡老道忍不住迂回問道:“乍聞此事,道長一點也不好奇,不驚訝嗎?”
明十七:“嗯,不好奇,不驚訝。”
胡老道:……
蔚禾覺得跟他這種人就不能拐彎抹角,于是開門見山:“昨晚,還有剛才,你去幹嘛了?我們在排除紙女鬼消失的原因,還請明師兄坦言相告。”
衆人不妨她問得如此直白,以為明十七一定要生氣了,卻見他神色平靜地答道:“昨晚去吃夜宵,剛才去買弓箭。”
甚至這是他今天對他們說的最長的一句話。
蔚禾這才發覺,他的手裡提着一把嶄新的長弓和一隻箭囊。
王夫人忙道:“道長是為我家的事才費心竭力,怎麼能讓道長自己破費?”說罷要叫小葦兒喊賬房來支錢。
卻聽明十七擺手道:“不用了。”
衆人此刻不約而同在心裡想,相識以來,終于見這人懂一次人情世故了,卻聽明十七接着說:“吃飯買箭的時候,挂的就是你家的賬。”
“我沒錢。”他說。
其神色之平靜,其語氣之坦然,簡直讓所有人懷疑自己聽錯了——會不會他說的其實是“我有錢”呢?
王夫人:“啊,好的。”小葦兒不用她再吩咐,就去叫人去店裡結賬。
一時衆人面面相觑,胡老道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聽蔚禾說道:“衆位若是不信,明師兄所說的話要驗證一點也不難,飯鋪兵器鋪,找人去一問就清楚了,何況,我看明師兄這裡寶貝不少,要個紙女鬼又有什麼用?我想應當是女鬼并沒有死,自行逃脫了。”
“所以眼下有件更緊要的事。”
蔚禾便把剛剛的推測和觀察和衆人說清,大家一聽女鬼或許逃生,還要再去奪取旁人的皮,都不禁變色。
明十七突然道:“她暫時無法接觸到王夫人,也可以先搶其他人的皮,再伺機接近,否則便不好隐藏。”
蔚禾心思電轉:“不錯。”
王夫人當下道:“我這就命家中下人清點人數,不要落單,嗯,就說是為相公祈福吧,讓大家都去院中開闊的地方。”
慈英拿出一把紅線穿成的小鈴铛串,說這是她壓箱底的寶貝,每人手上系上一枚小鈴铛,所有意外就撥動鈴舌,她便能感知到出事者的方位。
胡老道贊歎道:“好厲害的法器。”
當下由王夫人安排,為王宅内的每個人系上鈴铛,再告知用法,為了她的安全,衆人商定由蔚禾和慈英寸步不離地跟着她,其餘人待在一起,有事要離開時則三兩成群,避免被女鬼鑽個燈下黑。
蔚禾跟着王夫人穿過走廊,又路過了那片枯死的茉莉,忍不住駐足“咦”了一聲。
茉莉倒塌一片,已經完全枯死,連葉片也已經幹枯如紙,幹枯的茉莉枝葉上挂着無數細小的雪白色絨毛,看着很像是春末夏初時的楊柳飛絮。
可現在并不是楊柳飛絮的季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