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芸說完這些話,就閉口不發一言,對在蛇洞中的經曆諱莫如深。
見她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明十七皺眉問:“你什麼時候去找薛長貴去說退婚的事?”
薛芸瞟了一眼蔚禾,笑道:“明道長若想退婚,就自己去找薛長貴講,我呢,卻是沒這個本事的。”看上去竟然是打定主意不去找薛長貴退婚了。
蔚禾有些不解。
古代女子視婚姻為終身大事,薛芸與明十七已經鬧到了這樣的地步,竟然還不肯退婚,實在與常理不合。
她看着也不像對明十七情根深種的樣子。
蔚禾:“薛小姐為何執意不肯退婚?”
薛芸:“道長,這是什麼話?當初要與明十七成婚的是我,若如今反口不與他成婚的也是我,薛長貴再一心關切薛嘉平的消息,也不會容我出爾反爾,放肆至此。”
“明道長若有本事說得薛長貴退親,我也欣然接受,再重新選一個就是。若是他說不動,我和他成婚,沖着這張臉也不虧呵。反正和誰成親不是成親?”
“何況,看你們這一對鴛鴦左右為難,也很有趣。”她微笑着打了個哈欠:“也算報一報我今晚被你們恐吓羞辱的仇了。”
蔚禾正色道:“我剛剛就想跟你說了,我們兩個不是你想的那樣,是一對有情人,我們隻是順路結伴同行罷了。”
旁邊的明十七看了她一眼,并未作聲。
“既然如此,我是否與明道長退婚,又關你什麼事呢?”薛芸笑吟吟地做出了一個歡送的姿勢:“兩位隻是順路結伴同行的道長還請離開,深更半夜,小女子我要安歇了。”
蔚禾皺眉,一時思索不透她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明十七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有話跟她講。
蔚禾隻好跟着他,兩人離開薛芸的房間,此時繁星滿天,夏風微溫,遠處隐隐傳來幾聲蟲叫蛙鳴,更襯得夜晚靜寂綿長。
那股不自在的感覺又冒出來了。
“有什麼事?”
明十七似乎并沒有感覺到她的别扭:“薛芸恐怕還隐瞞了很多事情,我們不能按她的一面之詞就決定下一步該做什麼。”
蔚禾沉思:“是,不能被她帶着走。我們還是按我們原來的計劃,先把若水和一清救走,再商量下一步的事。”她一說起正事,就漸漸忘記了那點淡淡的尴尬。
薛芸狡詐多變,不是易與之輩,她所說的話是否全部屬實,還有待商榷。
明十七點頭:“隻是那管家對薛長貴忠心耿耿,把他們兩個藏得很嚴,我幾次想探聽他的口風,都探不出來。”
靠他們兩個人四條腿找,恐怕是找不到若水和一清的。
薛家豪富,整個府邸足有五進院落,每一進又有數十房間,夾雜着閣樓亭台,池塘水榭,更不要提隻有主人家才知道的暗室密閣。
要從這許多地方找到兩個被藏起來的小孩子,并不是容易的事。
“我有個辦法。”蔚禾猶豫了一下。
“反正薛芸也不會去跟薛長貴說退婚的事,薛長貴更不會聽你的話,不如先假意答應成親,然後提出條件,就說成婚當天需要兩個喜童,先将若水和一清放到身邊來,再籌謀怎麼逃脫。”
說到“先假意成親”時,她悄悄觀察了一眼明十七的臉色,卻看見他正表情怪異地直視着她。
“我不想和她成親。”他果然這麼說。
蔚禾麻着一張頭皮,再度以安撫貞節烈婦的心态寬慰他:“我知道我知道,這不是假的嗎?婚禮當天我們就帶着若水和一清跑了,不會真的成親的。”
明十七靜默片刻,道:“若是你喜歡的人,你也願意讓他去跟别人假成親?”似乎隻是在指責她不能将心比心,又好像帶有令人無法深究的意味。
蔚禾覺得自己整個人,轟地一下全麻了。
明十七今晚不知為什麼怪怪的,說話似乎總是若有所指,仿佛在試探什麼。
蔚禾斷然道:“我沒有喜歡的人。”絲毫不給他借題發揮的空間。
“總之,我現在能想出來的辦法就隻有這一個,你如果不接受,就自己再想一個辦法出來。”
說完這句話,蔚禾不等他回答,轉身就離開了。
明十七看着她離開的背影被一點月光拉得瘦長伶仃,覺得自己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麼都沒想。
為什麼明明是陌生人,言談舉止中卻總有熟悉的影子?
還是說,太思念一個人而又不得時,就會寄希望于幻覺,幻想那個人也像自己一樣,徹頭徹尾換了一副面貌,也來到了這裡。
可能嗎?這樣千萬分之一可能的好事,難道竟然會被他碰上。
他不是運氣這麼好的人。
或許最大的可能是,其實他隻是遇到了兩個性格相似的人,就像春天在人間散播了無數場和煦的風,本是尋常,隻是蝴蝶犯傻,錯認春風。
每吹起一陣風,它就以為那是它破繭之後遇到的第一場春風。
蝴蝶會在兩場相似的春風裡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