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是一個光明燦爛的詞語,但就像日光之下必有陰影,當你喜歡上一個人,勢必就還要伴随着占有欲、嫉妒心、不安……這些并不光明的東西。
蔚禾于是問溫姬:“假如你走之後,薛公子像對你好一樣,也對另一個女孩好,你會怎麼樣?”
溫姬認真思考了一小會兒,道:“那我也去找另一個給我烤雞、陪我玩的人。”
“妖怪也行。”她補充道。
不過,妖怪一般都不太會烤雞。
薛嘉平是她見過把雞烤得最好吃的人。
“若是這第二個給你烤雞的人,也遇到蛇妖的襲擊,你也會像救薛公子一樣救他嗎?”蔚禾問。
溫姬難得地愣了一下。
“不知道哎。”她最後誠實地說。
對啊,她當時怎麼會去救薛嘉平呢?
她根本打不赢那隻死蛇妖呀。
溫姬的腦子,從來隻在那些使她快樂的事物上盤桓。像“薛嘉平給另一個女孩烤雞不給她烤”這樣,一聽就讓她不開心的事,又或者像蔚禾問出來的,會讓腦筋轉不動的事,她才懶得分神去想呢。
于是,這個念頭隻在她的腦海裡停留了一瞬間,那一瞬間,似乎有一些她并不熟悉的情緒也悄悄地溜過去了。
但溫姬的心很大,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溫暖的陽光、蔚禾的撫摸吸引了。
“這裡也摸一摸。”她抖了抖尾巴,舒服地眯起了眼。
那一絲絲情緒,就像漣漪在水,很快被她忘記了。
蔚禾輕輕撫摸着溫姬的頭頂。
這是一隻情窦半開,還未定性的小狐狸呢。
她追随快樂,不信仰愛情,以為自己将薛嘉平當作一個有趣的遊伴。
可薛嘉平卻顯然已将她當作/愛人。
明十七眼見着蔚禾已經被溫姬說動,就将薛嘉平拉到一旁,頂着他那張格外有說服力的臉,輕微地進行了一些添油加醋的行為。
“道長,你是說,溫姬是在蛇洞裡為了救我,才被那隻大妖記恨上了?”薛嘉平呆住了。
雖然剛剛溫姬一直在說什麼标記,但是薛嘉平被她要離開這件大事吸引了全部注意,根本就沒那個腦子去想其他事。
他也不知道标記是個什麼東西。
“正是。”明十七嚴肅道:“溫姑娘冒着現原型被捉的風險,還有被蛇妖殺死的風險,才從吉玉郎口中救下了你,也因此被黑山姥姥記恨上。”
“我猜測,她急着想離開你,也有想保護你的意思,你想,假如黑山姥姥追殺溫姑娘,牽連到你們全家,你們又怎麼打得過她?到時候不是要一起陪葬嗎?”
“溫姑娘離開你,并不是因為不喜歡你了,恰恰是因為想要保護你啊。”
大顆大顆的淚水從薛嘉平的眼眶裡流出來,他哽咽了。
“我明白了,道長。”他深深回望了一眼溫姬,似乎下了一個極大的決心。
“要是你們可以幫溫姬去除那個标記,我願意做任何事回報。”他眼圈紅紅的:“你們把她帶走吧。”
他哽咽着,哽咽着,最後終于忍不住哭出聲來了。
“就算在一路上,她可能又會碰見另一個喜歡的人,我也願意讓她走。”他哭得泣不成聲,好像那悲慘的一天已經注定到來了。
“不至于。”明十七幹巴巴地說了一句,算是安慰他,又補充道:“或許就是得經曆更多的人,還有更多的事,她才更認得清自己的心,你們才能終成眷侶。”
“即便最後可能無緣相守一生,能遇見,同路一段,也已經是最好的運氣了。”
他說到這一句,心裡突然一動,忍不住去看不遠處樹蔭下的蔚禾。
她懷裡抱着一隻小狐狸,正翹着二郎腿,懶洋洋地曬太陽。
或許這也是他們正在經曆的。明十七想。一時間竟有了一語成谶、醍醐灌頂之感。
他并沒有奢望過自己有這樣的好運氣,竟然能再次見到她。
但這一切竟然就真的發生了。
隻要他們此刻在一起,又何必生出其他執念:非要她也認出他來,非要與曾給他們雙方造成痛苦的問題和解,非要一字一句告訴她他經曆過的一切……
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們此刻站在同一個小院裡,曬着同一片陽光。
她的容貌變化了,但是她内裡的靈魂沒有變。
他認出了她的靈魂,像燒着一團火,但又絕不會灼燒燎傷任何靠近她的人。
太陽像她——她是溫暖的。
而他是陽光下的,一個幸福的人。
薛長貴就在這時喜滋滋地進來了,跟在他身後的,是一個俊俏靈秀的公子。
他直奔蔚禾而去,喜笑顔開:“道長,給您介紹一下,這是我族中的一位侄子,我們城裡最年輕的秀才!”
這副赤裸裸的相親架勢,叫蔚禾被太陽曬得快要盹過去的腦子一下子靈醒過來。
你說你招桃花,是真的招桃花啊。
她呆滞地望了一眼懷中的小狐狸。
薛嘉平就見身邊剛剛還在平和地勸着他“能遇見,同路一段,也已經是最好的運氣”的明道長,臉色一下子就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