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明天師,當初可是被他軟禁在府中,給薛芸那丫頭成親用的。
薛長貴悔不當初,然而眼見着明十七對他的态度絕稱不上友好,眼見是籠絡不住他了。
薛老爺肉痛地想,那就更要把何天師這根獨苗争取過來了。
“不知何天師喜歡什麼樣的男子?”他宛如一個正在營業的頭牌老鸨,熱切地望向蔚禾。
明十七也不由看向蔚禾,卻見她沉思片刻,竟然真的開始列條件了。
他心裡驚濤駭浪,面上卻還是一張平淡如常的臭臉。
“長相呢,我喜歡不那麼濃眉大眼,清淡一點的,有幾道拿手菜,嗯,身體素質也要好,會一些武藝就更好了……”
明十七聽着聽着,眉頭漸漸松開了。
薛長貴則聽得心裡直犯愁:其他的都還好說,這擅庖廚一條,就打着燈籠也難找了,當下的風氣是君子遠庖廚,除了廚子以外,上哪去找進廚房的成年男人?
蔚禾卻越說越沉默。
越說越不對勁,說到最後,她猛然驚覺,她提出的所有條件似乎都還是在描述周鲸鳴。
她難得地陷入了迷惑。
在蔚禾的認知裡,她早已經将周鲸鳴放下了——分手是她提的,分手三年間,她沒有聯系過一次周鲸鳴。
她沒有在深夜痛哭過,沒有為失戀暴瘦過,相反,她一直在努力地經營自己的生活,在沒有周鲸鳴的時間裡,她過得很好,也有很多值得回憶的、快樂的瞬間。
但為什麼,一提起喜歡的類型,她還是隻能想起他呢?
蔚禾疑惑着,疑惑着,終于恍然大悟。
因為她就是喜歡這個類型。
周鲸鳴隻是恰好,完美符合了她喜歡的類型而已。
她長舒一口氣。
“算了,還是随緣吧。”她揮了揮手,最後為自己的審美下了一個結論。
薛長貴愁雲慘淡地離開了。
樹蔭下一時隻剩下蔚禾和明十七兩人。
“你似乎曾經有一個很喜歡的人。”明十七平鋪直叙地開口,用的甚至不是一個問句。
蔚禾一驚,絲毫沒有想到他會如此敏銳。
然而這并沒有什麼可避諱的,雖然她和周鲸鳴最後的結局是分手,但并不能因此就否認——他們的确曾經深深相愛。
“有啊。”蔚禾點頭。
其實在和周鲸鳴分手之後,她的父母、周鲸鳴的父母、他們兩個的共同好友,都曾經問過無數次他們兩個分手的原因。
但蔚禾沒有跟任何一個人講過。
大概是因為她和周鲸鳴之間的羁絆和糾纏太深,她幾乎已經可以預料到,當她告訴這些人分手原因時他們的反應。
他們一定會勸她:“這件事又不是你們兩個的錯,就這麼分手不是太可惜了?”
然後,他們就會明裡暗裡,想要幫助他們兩個複合。
可是,蔚禾不想要複合。
她聽到身旁的明十七輕輕問了一句:“那是為什麼,現在不在一起了?”
蔚禾陷入在自己的情緒中,絲毫沒有發覺,明十七的聲音在微微顫抖。
一件事在心裡憋太久,找不到出口,是會發黴的。
而此時此刻,剛好問她這個問題的人,是明十七,一個和她原本世界沒有絲毫關系的人。
“所有的事情,一旦做出一個選擇,一定是因為,選擇的人覺得這樣選會更好。”蔚禾說。
“聽不明白。”明十七聲音有些悶。
“好吧,那我給你打一個比方。”
蔚禾道:“就好比在我們如今身處的這個世界,修道者如果得到機緣,是可以飛升上界的,從此就擺脫凡人生老病死的循環。”
“如果一對愛人,其中一個是修道者,在某一天飛升上仙,從此以後長生不老,可他的愛人卻依舊是一個凡人,凡人所有的煩惱,她都會有,會老,會死,會傷,會病。”
“他們兩個所走的路已經不一樣了。”
明十七不知為何,今天似乎跟這個問題較上勁了,他說:“如果足夠相愛,即使路不一樣,也總會有辦法在一起的。”
蔚禾出了一會兒神,接着道:“是啊,總是有辦法的,在這個凡人一天天衰老下去時,她可以服用維持容顔的丹藥,看上去就依舊和她的愛人相配。這個凡人死了之後,修道者也可以用秘術,找到她的輪回轉世,再結為夫妻。”
“但如果我是這個凡人,我不願意吃下丹藥,更不願意輪回後再經曆無數次這樣的循環。”
“我願意過我自己的人生,作為一個凡人老去,死去。這樣就是屬于我的、最好的結局。”
當蔚禾将這些話都說出口時,她猛然覺得心裡的一個角落久違地曬到了太陽。
或許,她等着說出這些話很久了。
蔚禾突然有些後悔,她想,或許分手時,她應該把這些話講給周鲸鳴聽的。
可是,他們兩個大約這輩子不會再見面了。
風嘩啦啦吹着桂樹的葉子,樹下的蔚禾和明十七,久久沒有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