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禾看上去很想說什麼,但是憋了回去。
“好吧。”她說。
周鲸鳴猜她本來想罵他趁火打劫。
那天的預賽,他拿了第一名。
周鲸鳴發覺老k出的主意馊得不能再馊,如果他一心隻顧着自己帥不帥,就沒辦法專心射箭,而一旦他專心射箭,全神貫注之下,又根本顧不了自己帥不帥。
他有點擔心,萬一他在蔚禾面前不小心鬥雞眼了怎麼辦?
雖然他平時不鬥雞眼。
但是萬一呢?
于是周鲸鳴繞開歡呼的教練、沖上來想跟他擊掌的隊友,一口氣跑到蔚禾的觀衆席。
她坐在比他高兩個台階的座位上,這樣的高度,使他剛好能看到蔚禾頭頂的發旋。
他一說話,蔚禾頭頂的頭發就動一下。
周鲸鳴有點高興,感覺有隻小鴿子,快要從他的心口飛出來。
“你覺得我射得怎麼樣?”他小心地觀察着蔚禾的臉色。
“你是第一嘛,第一當然是很好的啦。”蔚禾含糊地說,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周鲸鳴。
奇怪,明明就是一個人,怎麼一站上賽場,又有點像另一個人了。
“你出了好多汗。”蔚禾突然說,臉上紅撲撲的。
周鲸鳴心裡的那隻小鴿子,啪叽一下就摔沒了。他罕見地、主動從蔚禾身邊拉遠了距離,退後一步,警覺地問:“我現在臭嗎?”
蔚禾猶豫了一下。
“也……還好。”她目光閃爍,擡起手掌扇了兩下風,看上去似乎有點熱。
周鲸鳴心裡有些絕望。
他完了,他臭了。
他又站遠了一步,垂着頭,有些喪氣。
他發誓,他以後再也不聽老k胡扯了。
“你不是要新的洗發水和沐浴露嗎,我給你帶來了。”蔚禾不看周鲸鳴的眼睛,顧左右而言其他,把手裡的袋子遞給周鲸鳴。
周鲸鳴站遠了一些,那股混合着洗衣液香味、陽光、淡淡汗意的熱浪好像也遠了一些。
蔚禾輕輕呼出一口氣,覺得自己終于能跟他正常說話了,她有點沒話找話:“都是草莓味的,我媽去超市買的兒童用洗發水和沐浴露,說小孩子用的東西好。”
周鲸鳴擡頭:“跟你用的是一樣的嗎?”
蔚禾點頭:“對啊,我媽買了兩份一樣的。”她想了想:“你是不是不喜歡草莓味?”
男生好像不大喜歡這種甜甜的水果味,如果他不喜歡,下次就跟媽媽說,買兩瓶不一樣的。
“不啊,我喜歡。”周鲸鳴眼睛亮晶晶的,一下子又高興起來。
他抱緊了那隻袋子,草莓的甜香被他抱了個滿懷。
他拿了第一,見到了蔚禾,還有了草莓味的洗發水。
此時此刻,這個世上不會再有比他更幸福的人了,周鲸鳴暈陶陶地想。
蔚禾不知怎麼,也高興起來。
“你剛剛說,要我答應你什麼願望?”她想起來周鲸鳴賽前的要求,大方道:“說吧,借錢也可以。”
“不借錢。”周鲸鳴說:“我想讓今年所有的電影,你都第一個跟我看。”
“行不行?”他問。
蔚禾愣了一下。
“行啊。”她慢慢點頭。
周鲸鳴臉上露出一個逐漸擴大的笑,他的嘴角先彎起來,接着兩隻眼睛也彎起來,像是電影裡的慢動作,又像是一朵花在瞬間完成了開放。
蔚禾也笑了。
……
明十七無知覺地半躺在濃霧彌漫的森林,陰沉沉的樹影之下,他的腿腳間逐漸生長出互相連接的絲蔓和根須。
森林中越來越冷了。
他的睫毛上漸漸挂上一片雪白的霜,霧氣凝結成一層薄冰,将他的身軀和臉都籠罩其中。
薄冰之下,他懷裡虛虛抱着的除了空氣,一無所有。
然而他的嘴角無意識地向上彎起,好像在做一個世界上最恬靜安詳的美夢。
在這個美夢裡,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