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需要的是時間,她也需要。”
周鲸鳴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齊樂音幾乎以為他要哭了。
“謝謝。”他說:“我看你也需要。”
齊樂音愣了一下,停止了對手臂的強迫性摩擦。
她的小臂上有一道蜿蜒的粉色肉疤,是在做戰地記者的時候,被一塊飛濺的彈片劃到的。
摸到傷痕的時候,她就聞到鮮血和硝煙交織的味道。她懷着壯志豪情和滿腔理想而去,最終發覺自己所能做的一切,在戰争面前都虛弱無力。
“如果你需要有用的安眠藥的話,可以聯系我的隊醫,他可以在不傷害身體的情況下,讓你睡得着。”周鲸鳴說:“如果像你所說,我們都需要時間的話,如果有那麼一天……我們的婚禮上,伴娘起碼應該身體健康。”
齊樂音哽了一下。
“好。”她慢慢說。
周鲸鳴離開的時候,帶走了那一沓紙。
他在返程的車上翻看,每一頁都看了很久。
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他與蔚禾經曆過的事,是新奇的體驗。
他不知道蔚禾居然曾經擔憂過,他是不是真的喜歡她這件事。
他以為他表現得足夠明顯了。
但16歲的蔚禾依舊會問自己的好朋友:“我現在知道了,我是喜歡他的,但他喜歡我嗎?”
齊樂音叫起來:“他不喜歡你?這世界上就沒有他喜歡的人了!”
蔚禾說:“我知道他喜歡我,但是那是男生喜歡女生的喜歡嗎?”她有些發愁:“他也可能并不是那種喜歡。”
“有辦法。”齊樂音出謀劃策:“你找個機會,突然碰他一下,一定要碰到皮膚,人家都說,如果是喜歡的女生碰到自己,他會心跳得巨快。”
蔚禾有異議:“我怎麼知道他心跳得巨快,我難道趴他心口聽啊?”
“那你就看他會不會臉紅。”齊樂音想了想說:“剛好這周有電影上映,跟聊齋有關的那個,聽說有恐怖情節,到時候你就假裝害怕,往他那邊一撲。”
“聽起來像頭狼。”蔚禾說:“而且,一個電影有什麼好怕的,我到時候要是裝得不像,被看出來,就丢死人了。”
齊樂音:“你這兩天先排練一下呗,勤能補拙,人定勝天呐!”
周鲸鳴看着那頁日記想,那她當時肯定練了很多次,因為他一點都沒看出來她是演的。
他這麼想的時候,沒有發覺自己在笑,前座的司機小心地從後視鏡看了他一眼。
他開始回想那天的情景,仿佛又置身在熄滅燈光的電影院,有一點熱,夾雜着爆米花和可樂的甜香。
恐怖情節一定會伴随着恐怖的bgm,在bgm響起來,懸念開始而恐怖場面尚未展開的時候,蔚禾非常謹慎地瞄了他一眼,猶豫了一下,伸手抓住了和他相鄰的椅子把手。
她還是有點害羞,不太好意思像齊樂音說的那樣,整個撲過去。
是周鲸鳴握住了她的那隻手。
他以為她在害怕。
“這都是編的。”他說。
蔚禾歪頭看了他一眼,有點失望,她發現壓根看不清他是不是臉紅。
電影院太黑了。
但他握着她的那隻手骨骼分明,手指有微微的繭子,跟他們兩個小時候牽手的感覺不一樣,跟蔚禾和齊樂音手拉手的感覺也不一樣。
硬硬的,又似乎很有力氣,隻是在收着勁握她的手,兩者疊加,帶來一種無法言說、似有若無的侵略姓。
蔚禾覺得這隻手很溫暖,而且越來越溫暖,到最後開始出汗。
他難道也是故意來拉自己的手嗎?蔚禾這樣懷疑,并且在後來告訴了齊樂音。
“肯定是!”齊樂音激動得兩眼放光。
看到這裡時,周鲸鳴以反刍的心理,回想自己當時的心情,緩慢地,不舍得錯過一分一秒。
他一開始真的是因為蔚禾害怕才拉住了她,可是在握住她的手時,情況好像突然就不一樣了。
她的手太軟了,也太小,周鲸鳴發覺他可以用手掌整個包裹住她,就像他完整地擁有了某一樣他渴望已久的東西時,他的心跳就突然加快了。
他開始出汗,怕被蔚禾發覺,但又不想放手。
電影上的女鬼,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剝下了自己的皮。
蔚禾一聲尖叫,迅速從他的手裡抽出了自己的手,捂住了兩隻眼睛。
周鲸鳴有點如釋重負,但随之而來的,是長久而無法消退的失落。
很快他就連失落也沒有了。
因為電影裡的主角開始醬醬釀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