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小箭尖嘯而去,從幽森樹影間劃過,猶如一點碧色火焰,劃過無數黑沉墓碑。
箭頭所指向的某一處,重重樹影拱衛着黑山,圍繞在它身周的黑氣越發濃郁,幾乎凝結成了實質般的水霧。
水霧的外圍,是一圈光亮越來越微弱的符鍊,唯有鍊身束縛的那一圈向裡不斷收縮,符鍊的上下則以極其怪異的形狀向外掙紮膨脹,兩股力道的角鬥博弈中,黑色水霧驟然發出一陣尖利的咆哮,金色符鍊終于不堪重負,應聲斷裂成無數金色碎塊。
龍血樹林的某一棵樹下,控陣的鄧子羽“噗”地吐出一大口血液,雙眼發黑,半跪在地上。
他的四周空無一人。
驟然拔地而起的龍血樹将這片原本空曠的寺廟分割成了無數片視線被遮擋的區域,也将還活着的道門弟子分割開來,隻能單兵作戰。假如有人在此刻能分神向上張望,就會發現那些樹木已然超過了正常樹木的高度,卻仍然在不知疲倦地向上長,似乎一直要長到把天捅破。
終于掙破符鍊的黑山還來不及松一口氣,強烈的危機感就從某一個方向迎面撲來,它猛地扭頭看向箭來的方向,判斷出明十七和何十九兩個宿敵必然站在那個方位。
黑山姥姥以迅雷之勢,化作一團黑影,迅速鑽進了腳下一具弟子的屍體中。
下一刻,玉石小箭呼嘯而來,精準命中這名弟子的心口。
就在玉石小箭射中的下一秒,黑山化身的黑影立刻從屍體中脫身,瞬間移動到距離屍體幾十步遠的龍血樹後,警惕地望向那點閃爍着的熒熒綠光。
綠光像是一名帶路人,在綠光身後,耀眼的金光符咒循着玉石小箭的攻擊方位,同樣命中了這名弟子的屍體,與剛剛脫身的黑山姥姥不過是一錯身的功夫。
天空中毫無預兆地扯起雪亮的閃電,雷意縱橫呼嘯。
黑山姥姥盯着那弟子的屍首,看着她化作一片金符,不受控制地向某一個方向飄去,後背隐隐滲出一層冷汗。
何十九的符術不知道究竟習自于何人,全然不像一般的道士符咒,會受到道士和妖怪法力大小的影響,幾乎到了指誰收誰的地步。
黑山姥姥陰沉着臉,回憶和何十九對戰的經曆。
她的符術是有弱點的。
何十九的符術并不能無限制使用,以它剛剛金蟬脫殼的嘗試來看,隻要它将真身隐匿好,她的視線被阻擋,符術也不能在她“看不到”的情況下自主鎖定攻擊對象。
黑山緩緩吐出一口氣。
它需要更多的人類屍體,用作自身的隐蔽,等到它将何十九的法力消耗幹淨,她無法再使用符術時,就是她的死期。
然而剛剛為了快速恢複妖力,它不得不服下了殷珠,殷珠入體,吞噬四周一切的活物,不少弟子已經被它囫囵吞下,連全屍都沒有留下,像剛剛那樣的漏網之魚,并沒有幾個。
沒有合用的屍體,就現殺。
這片林子裡,還有足夠的活人。
一息之間,黑山姥姥已想好對策,悄無聲息地隐入了地下。
一點金光飛回到蔚禾手中,她借着玉石小箭的幽光看向符咒,微微皺眉。
“不是黑山,它逃了。”蔚禾端詳着那張符咒上的人形,心中默念“恢複原狀”。
一名女弟子的屍體出現在蔚禾眼前。
人死去後和活着時的面容相差很大,蔚禾沉默地看了一會兒那張仍帶點稚氣,但已青白僵冷的圓面龐,終于想起,她曾經見過這名藥谷弟子,是在法滅菟絲妖的那一次,蔚禾需要符紙,她給了蔚禾一張符紙,遞給蔚禾的時候,忍不住好奇,悄悄瞅了蔚禾一眼。
明十七蹲下身來,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
死去的人已經太多了。
明十七看向女弟子的衣襟,那裡有一個被箭穿透的傷痕,卻沒有血流出,是死後才添的傷。
“這一箭像是剛剛我射出的那一箭。”他微微不解。
蔚禾腦中猛地滑過一個可能,讓她不由打了個寒戰。
“黑山曾經占據過我的身體。”她說:“它會不會也占據了她的身體?”
兩人的目光在黑暗中一對視,心中同時一沉。
黑山姥姥在有意利用玉石小箭和符咒之間的時間差,躲避和蔚禾的“摳圖成符”正面接觸。
明十七問:“你還有幾張符可用?”
蔚禾道:“五十九張。”
上次系統更新後,“摳圖成符”最多上限升級成了六十次,六十次之後,就會陷入一個小時的冷卻期。
明十七一頓,五十九張符若帶在身上,不會毫無痕迹,然而剛剛他将何十九的身體帶出去換魂時,她的身上并沒有這麼多符咒。
“夠用了。”他沒有提這件事:“我射箭的同時你就發出符咒,不再給它逃跑的機會,隻要一張能中,它今天就跑不出去。”
蔚禾點頭:“省着用,我總覺得還會有其他變故,不能全用在黑山身上。”說完她又覺得晦氣,大聲“呸呸呸”了三下。
然而她的烏鴉嘴在這兒似乎格外靈驗。
一根小兒腰粗的樹藤陡然之間向他們二人襲來,角度極為刁鑽,逼得明十七和蔚禾一個向左閃避,一個向右翻滾,幾乎是在滾出去的那一下,兩人就同時察覺到了黑山姥姥的險惡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