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雲跟随無尤走入内室。心情複雜難言。
他從小到大犯過的錯不在少數,被師父師兄數落也不知有多少次了,卻唯有這次,看到無尤在窗前停下,他一時躊躇,竟有些不敢上前。
無尤負手而立,問的卻是:“這把弓箭認主時,你在場嗎?”
燕青雲原本以為他是要訓斥自己擅闖能應閣,不料他開口問的卻是這件事,心裡隐隐覺得,似乎自從明十七射出那一箭後,師父的态度就有些奇怪。
他毫無隐瞞,将明十七一開始如何不願弓箭認主,自己如何與薛芸打賭,最終如何幫助明十七弓箭認主一一道來,最後問:“師父,這把弓箭有什麼不妥嗎?”
無尤沒有回答,語氣有些古怪:“你說,他一開始不願意弓箭認主?”
燕青雲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答道:“是。”
“這把弓箭在他那裡,叫什麼名字?”
燕青雲:“沒有名字。”
無尤重複:“沒有名字?”
他展開手掌,原本被他禁锢的玉石小箭,稍得自由,霎時如同一道綠色流光,向門外飛射而去,尋覓自己的主人去了。
燕青雲看無尤對此毫不阻攔,心裡疑惑至極。
以明十七的個性,一旦弓箭在手,一定會和上清宮不死不休,雖然他并非師父的對手,但除了師父以外,明十七弓箭在手,連慎師兄也曾吃過他的虧,在這個節骨眼上,師父為什麼放任玉石小箭回去?
師父對明十七的态度也很微妙。
明十七兩次對他出手,次次都是下了死手的,若以師父平時的行事,絕不可能就這樣輕輕放過。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師父對明十七格外在意,又似乎有一種隐隐的寬容。
他試探道:“師父,明十七與何十九感情甚笃,您要是一定要何十九給周師弟陪葬,明十七恐怕不會善罷甘休的,他這個人,性格軸得狠……”
無尤回身盯了燕青雲一眼,這一眼似乎要将他整個人由外到内盯個透,燕青雲一激靈,要說的話戛然而止。
無尤:“你去思過崖反省一個月,退下。”
燕青雲在無尤的目光下,默然退出内室,在出口遇到了正要進來的慎遠,神色看上去很古怪,連聲招呼也沒和他打,就急匆匆地進了内室,。
燕青雲心裡微微一動,悄聲走近,想聽聽他要與師父說些什麼,卻發現内室被人下了禁制,一句話也聽不清。
内室。
慎遠面色怪異:“師父,那個何十九的來曆,似乎有些古怪。”
“我探了探她的魂魄,隻是似乎有另一股力量在阻礙,隻能隐約看到一些碎片,但由管中窺豹,這些碎片顯露出來的,她那來處的衣食住行,風土人情,與此間大相徑庭。”
“似乎,是另一處世界。”
無尤霍然擡頭。
他疾步來到黑棺之前,兩指點在蔚禾額前,他所看到的比慎遠更多,那碎片所透露出的,的确是另一方天地。
無尤深吸一口氣,慎遠驚訝地發現,師父的身體竟然似乎在微微顫抖。
“異界來魂……”無尤喃喃道,臉上煥發出一種複雜的光彩。
他迫切地需要看到更多。
然而如慎遠所說,何十九體内确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抵抗他的探魂術,但若無尤毫無顧忌,要突破這股力量,看到何十九的全部記憶也并非不可做到。
但這樣的話,就隻能探這一次魂,承受受這兩股力量角鬥的何十九魂魄,恐怕即刻就要崩潰。
無尤在瞬間做了決定。
“把她從棺中移出。”他吩咐慎遠,顯然是不再讓蔚禾殉葬。
慎遠摸不清頭腦,不知道無尤為何看到那些記憶後就改了主意,但還是立馬應是,又問:“師父,那周師弟還是今晚下葬嗎?”
想到周翺,無尤又無聲歎口氣。
“何十九這具傀儡身體,是誰做的?”他問慎遠。
慎遠:“是若水那個小丫頭。”
“叫她再做一個一模一樣的傀儡,放在翺兒棺材裡吧。”無尤道。
“是。”
……
燕青雲在自己的住處收拾行李,腦海中卻不時閃過今天發生的種種情形。
似乎哪裡都不對勁,卻又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隻是有一點是确定的,何十九是徹頭徹尾的無辜者,一條活生生的人命,絕不能就以這樣一個可笑的理由葬送在地下。
燕青雲不願直言無尤有錯,卻也覺得他在這件事的處置上過于偏頗。
或許是因為周師弟的死讓他太傷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