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航船》第三天的直播通道剛開,已經有無數觀衆蜂擁而至。
他們都被缺德節目組吊着胃口,直奔婁語房間的直播畫面,卻發現一覽無餘的底艙裡已經沒人了。
人呢?居然起這麼早?
一看其他房間,都還安安穩穩睡着呢。
忽然,有觀衆在聞雪時的直播房間發出了一連串驚天動地的感歎号。
【救命!!!!快過來這裡!!!!!!!】
*
婁語昨晚睡得并不算太好。
她在周向明面前信誓旦旦自己不會出差錯,但這兩天下來,需要克服的細枝末節遠超出她預計的内心負荷。比如得知今早要來叫他起床,這種緊張感堪比頒獎典禮前夜。怕漏出些不該漏的,也怕看到他睡着的樣子。
此刻是清晨七點,冬季海上的日出很慢,她剛從底艙上來時望了眼海面,還泛着一種灰蒙的藍。
今天并不算個好天氣。
婁語拐進一層的内艙客房通道,找到了聞雪時的房間,擡手敲響房間門。
沒有回應。
他之前就是睡眠很好的類型,不會輕易被吵醒。看來這些年過去,他的睡眠神經還是很優秀。
這是好事。
婁語拿出小川給的房門鑰匙,他昨晚塞過來時說光敲聞雪時的門叫不醒,得進門。
她長呼吸一口氣,扭開鎖孔,像扭開潘多拉的魔盒。
這間内艙房和她的底艙房區别不大,隻是裝修更上檔次,上下鋪換成了還算舒服的大床。
此刻,這張床上埋着一個腦袋,身型陷在舷窗透進來的晨昏裡,呼吸安靜,卻蟄伏着她不敢接近的危險。
婁語假借着不熟練的為難姿态,在房門口安靜地看了一會兒。
這是一副太難得的畫面,過分熟悉,又過分陌生。
她沒有停留太久,很快走到床尾,想開口叫他起床,又覺得這個情形實在尴尬,幹脆咳嗽兩聲制造點噪音,希望聞雪時自己能醒過來。
他沒有反應。
婁語無奈,隻好很輕地推了一把他的被子。被子像蠶蛹般微微彈動,很快又止于安靜。
豬嗎這是。婁語太陽穴一跳,手上的力度大了些。
“起來了聞老師!”
一邊俯身更大聲地靠近他耳朵催起床。
這下還是起了點效果,他埋在被子裡的手動了一下,然後摸索着從被子裡伸出來,一下子抓住了她作亂的手。就像是去按掉鬧鈴那樣,捉住手就可以讓世界安靜了。
她也的确安靜了,确切地說是僵硬。他的掌心被捂得很熱,抓得又緊,短短片刻她手心就出了汗。
他嘟囔:“再讓我睡五分鐘好嗎。”
帶着困意的鼻音,語氣是從未在衆人面前展示過的柔和,無形中透着對說話之人的熟稔。
婁語心裡一驚。
……這是睡迷糊還以為是小川來了吧。
她立刻甩他的手,加重音量:“我今天來代你助理的班,聞老師該不會忘了吧?該起床了。”
床上的人沒動靜,冷場了十幾秒後,他從床上亂糟糟地坐起,聲線已經恢複如常。
“我睡糊塗了,抱歉,這就起。”
一臉懵逼的吃瓜群衆們終于看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靠吓死我,我剛還以為直播出事故兩人地下戀曝光了】
【我也剛剛心髒驟停了,代班?這就是那個懲罰任務吧?】
【聞sir剛剛賴床的聲線我第一次聽到,他對助理都是這麼說話的嗎,媽蛋我現在去應聘助理還來得及不】
【還好他助理是男的,不然我都要懷疑有一腿了】
【呃,倒不如說是男的才要擔心吧?那個語氣你們難道沒覺得有點問題?要平常都是跟他助理這樣說話那我給達狂響】
【有可能哦,這些年他都沒什麼實錘绯聞,說不定真是給子,畢竟你圈從不爆給】
【對啊,而且他居然有耳洞!還是單邊!】
【但感覺沒怎麼見過他帶耳釘,不然真的給力給氣】
【給你大爺,停止發散!這年頭還靠單邊耳洞鑒性向啊?】
彈幕歪到了聞雪時的性向,一時間吵得不可開交。
而内艙房間裡一片和平。
聞雪時從床上下來,錄制的關系,他套了灰色衛衣和運動褲睡的,因此并不會惹出什麼尴尬場面。
但婁語還是避嫌地垂下眼睛,公事公辦的語氣說:“今早的錄制是九點,妝造安排在八點。現在距離妝造還有一個小時,期間我都待命。”
當然,她的弦外之音是這一個小時我們就井水不犯河水吧。
一個小時後她也得去妝造準備錄制,助理的懲罰任務就得擱置一邊,完美地渾水摸魚。
結果聞雪時偏跟她唱反調:“好,那一起吃早飯。”他似乎怕她多想,“助理一般都和我一起吃。”
婁語很想撒謊說自己吃過,但七點前餐廳都沒營業,謊言一戳就破,最後隻能跟着他到了剛開餐的自助餐廳。
她平常就吃得不多,這回要和前男友一起吃,更沒什麼胃口。
聞雪時早就坐下了,看她在餐台磨蹭半天,端回來的戰果居然比昨天還少。但他也沒問,瞥了眼就收回視線,專注地做到食不言。
婁語也是如此。
觀衆們靠着臉支撐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了,紛紛轉去别的畫面,其他人也都陸續起床了。
——實在太悶了,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不熟的兩個人。
連婁語自己都演到信以為真,這過分到位的不熟,竟讓她有一種時光倒流的錯覺,直接倒流回十年前。
那個時候的他們是真的不熟。
當時距離聞雪時遞出那包紙巾已經隔了一個月,她逐漸摸索出了在劇組待人接物的一套,不再呆頭呆腦,和很多人都能聊上幾句。
但神奇的是,對于最開始給自己抛出善意的那個青年,她卻一直沒能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