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想起床,不想去上學。
周一的早上七點,我如同一具即将要被火化的屍體一樣躺在床上,盯着天花闆發呆。
倒不是有什麼特殊的事情發生,我隻是單純地對學校這種形式抱有極大的質疑與不信任罷了。
一群什麼都不懂的青少年被強制聚集在一個地方,接受着流水線的教育,試圖成功長成這個社會需要的螺絲釘。
大多數人接受了這一點,一點點努力着成為這個社會需要的樣子。這樣的姿态,讓我感到由衷地恐懼。
“靜。再不出門要遲到了哦。”
我隻好停止青春期陰郁的想法,起床換上深藍色的制服,穿上黑色的長襪。
用清水抹了把臉,最後用手捋了捋劉海,确保它能服帖地垂下來遮住一半眼睛,然後卡着點出了門。
——
我的名字是影山靜,立海大附屬中學國二生,是個平庸的、陰暗的、軟弱的家夥。
我的沉默安靜與不善交際并沒有什麼特殊的緣由,大概是天生的吧。與人交流讓我感到難言的壓力與疲憊。
以前也不是沒有嘗試過融入集體,變得合群一點,但一旦身處在人群裡,【我不屬于這裡】的念頭就會不可抑制地冒出來。
即使和其他人一樣聊着一樣的話題,幹着一樣的事情,我也不能像其他人一樣感覺到一丁點樂趣。
隻有在拉上窗簾,夜深人靜地時候,一個人吃着便利店的零食,打着遊戲或者看着動漫,我才能由衷地放松下來。
按理說,我陰沉而又獨來獨往這樣的家夥被狠狠地校園霸淩也不奇怪。
但立海大附屬中學的大家似乎人都挺好的,尤其是班上的女生。
在大大咧咧的男生說出“影山同學是不是沒朋友啊,一直獨來獨往”的時候,總會有女生瞪他一眼問他會不會說話。
大家都是很溫柔的人呢。
跟這樣溫柔的大家也無法好好相處,隻能說是我自己的問題。
——
我卡着點進了教室。
早上卡點進教室是一門陰角必須要掌握的藝術。
如果來早了就會被迫陷入教室裡小團體們打鬧聊天的氛圍,來晚了又會被老師點名引來全班同學的目光。
課間的時候,學會裝睡是另一門藝術。
雖然我這種熬夜打遊戲的家夥并不用裝就是了。
至于午休的時候,我一般會在學校的樹下找一個僻靜的角落。
雖然很想像校園動漫一樣去天台,但可能是因為學校的天台實在是太經典了,有時會引來一些了不得的校園風雲人物,比如說男子網球社的部員們。
部長幸村精市甚至和我是一個班的。
化學課實在是太無聊了,我側過臉向窗外看去,視線不經意間觸及了網球部的部長。
幸村精市。
鸢藍色的頭發垂在白皙的臉頰兩側,早晨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我幾乎能看清他睫毛投在眼下一片扇形的陰影。
靠。
這張臉到底是怎麼長的。
我收回視線,第不知道多少次發出了以上感歎。
如果這個世界是一部作品,我是其中一個沒有名字的NPC,那麼我想這個世界的主角應該是幸村精市。
上帝在捏人的時候到底給他關上了哪扇窗,我倒是很想問一下。
就讓這樣的人支撐起整個世界的責任吧,這樣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在角落摸魚了。
我甚至有些陰暗地這麼想到。
這樣的人,跟我絕對合不來。
——
今天的最後一節課是美術課。
想到再支撐四十分鐘,我就能離開這座名為學校的監獄,我的内心就不由得雀躍起來。
放學路上去書店看看吧,不知道有沒有進新的漫畫。
最近的BL都沒有什麼新梗了······啊好想快點成年,成年了就可以買那一塊區域的書了。
我在美術教室的角落坐下,腦内的思緒漫無目的地漂遊。
“今天的課題是畫人像!”
講台上的年輕女老師穿得像什麼時尚雜志,聲音活力滿滿。
“大家找一個搭檔,然後照着對方畫哦。”
啊。
我的手指不由得蜷縮了一下。
又到了我最讨厭的環節。
······說到底小組作業到底有什麼意義呢?完全沒有必要吧。
真的不是老師為了減少自己的工作量讓學生彼此折磨嗎。
美術老師殘酷的話語如同摩西分紅海一般,不合群的事實變成了海底的石頭,輕而易舉地裸露了出來。
大家都在一瞬間找到了自己的搭檔,除了我。
幸運的是我們班是偶數,一般總會有個倒黴蛋一臉尴尬地被老師分配到我這裡來。
這種幸運我才不想要啊。
啊,好想快點長大,快點畢業,一個人搬到東京的單身公寓裡面,淹沒在大城市的喧嚣裡面。
想消失。
想消失想消失想消失想消失想消失想消失想消失想消失······
“影山同學,我們一組可以嗎?”
禮貌的男生聲線在我耳邊響起。
我有些窘迫地擡起頭,從劉海的縫隙裡看過去。
是幸村精市。
我微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
怎麼會是他。
即使全班其他人找不到搭檔,他也不可能找不到搭檔。
但是幸村同學很溫柔,即使是對我這樣的人,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個很溫柔的人。
他大海一般沉靜的眼睛裡分明沒有任何區别對待的意思,我卻好像是被施舍了一般感到全身都不自在。
這樣纖細敏感的我,連我自己都讨厭。
“好的。”
我的聲音小到連我自己都很難聽見,幸村卻隻是溫柔地說了聲“太好了”,就把畫架搬到對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