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呼吸了一下,擡起畫筆。
周圍的同學吵吵鬧鬧,彼此間開着玩笑,時而觀察對方的特點,我卻完全不敢看幸村一眼,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在看我。
将精力都集中在白紙與畫筆上,反而能讓我放松下來。
我并不擅長畫畫,或者說我沒有任何擅長的東西。
但作為一個看動漫的老二次元,漫畫風格的臉姑且還是會畫的。
哇,搭檔是幸村真是太好了。
我甚至還能自娛自樂地開個玩笑。
我其實隻會畫同一張美女臉,不管搭檔是誰,我畫的最好的隻有這一種臉。
但我的搭檔可是那個傳說中的幸村精市!
我隻需要畫一張美女臉,然後把頭發和眼睛的顔色畫對,就已經成功了百分之九十九了。
又能摸一節課的魚,不愧是我。
“影山同學,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把頭發稍微撩起來嗎?”
幸村溫和的聲線如是說道。
啊,是在跟我說話。
我的大腦在一瞬間有些停擺。
把頭發撩起來?為什麼要我把頭發撩起來?
頭發是保護我安全的最後一層堡壘,是我的心理防禦底線。
沒有留過厚劉海的人可能不知道,這種劉海别人是看不清我的眼睛的,我卻可以透過劉海看見對面。
可以說沒有這層劉海,我就會失去與人相處的很大一部分安全感。
但我并不擅長拒絕。
而且說實話,我沒辦法想象自己拒絕幸村精市的場景。
“年輕女性的面部相對平整,所以畫人像的時候會比較難捕捉到特征。”
幸村解釋的聲音似乎帶點苦惱,卻并不給人壓力。
“隻能看見影山同學的鼻子以下的話,畫出來的效果可能不太好。”
啊,多麼合理的請求。
我幾乎都要升起愧疚之心了。
于是我伸手把劉海稍微往旁邊撥了撥。
即使是這麼一個細小的動作,也用盡了我所有的勇氣。
我知道我的臉肯定漲紅了。
作為家裡蹲的我,皮膚是相當不健康的蒼白,稍微有點刺激就會變紅,把我的羞恥心出賣得一覽無遺。
”十分感謝。”
我聽見幸村這麼說道。我不敢看他。
“影山同學的眼睛原來是深綠色的啊。很特别的顔色。”
他在注視着我。
我意識到了這一點,感覺耳朵都燙起來了。
啊,希望這位十分受歡迎的家夥不要誤以為我喜歡他,拜托了。
不要看我啊。
像我這樣的人。
不要看我。
你的眼神太有存在感了。你的存在本身就太閃耀了。
不要用這樣的目光注視我。
不要看我。
我從未覺得美術課是如此的漫長。
“我畫好了。”
我突然站了起來,向老師說道。
“我不太舒服,可以先回去嗎。”
“畫好了話倒是沒問題······幸村同學也畫完了嗎?”
美術老師看過來,偏頭問道。
“嗯,我也差不多畫完了。不舒服的話就快點回家休息吧。”
幸村大概是注意到了我的不自在,一邊溫和地說着,一邊把畫架向我的方向轉了過來。
“影山同學覺得怎麼樣。”
我屏住了呼吸。
畫布上是少女的半身像,皮膚肌理素淨。
左眼的中下方有一顆小痣,黑眼圈有些重,嘴唇拘謹地抿起。
作為有别于現實的藝術處理,貓一樣的暗綠色眼睛、被陽光照亮的頭發、和臉上輕微的泛紅并不讓人覺得陰暗,反而有些可親。
這真的是我嗎。
······還蠻可愛的。
那一刻,我轉頭看向少年溫和的眼神,心裡有些莫名的酸楚。
可惡,這個家夥的畫技太高超,這不給我美化成另一個人了嗎。
想成為幸村筆下這樣的人。
想成為這樣,看上去就很有個性又很可愛的人。
想成為不是自己的人。
對于現在的自己,我已經厭倦了。
“······這張畫,可以給我嗎?”
在我察覺之前,嘴巴已經擅自開始說話了。
“啊,我的意思是請允許我買下這幅畫······”
似乎引起了周圍一些同學關注,我的聲音更加細小了。
但幸村一直都是幸村的樣子,溫柔,堅定,從不大驚小怪,即使對我這樣的人也一視同仁,絲毫沒有覺得我惡心的樣子。
“買下什麼的太誇張了。如果影山同學喜歡的話,請務必收下。”
——
多年以後,關注量世界第一的虛拟主播在采訪時表示,開始活動的契機,是收到了一幅很喜歡的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