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一個人要怎樣脫離現實中的軀體,成為一個二次元紙片人呢。
浴室裡,水蒸氣将玻璃熏得霧蒙蒙的。
我一邊洗澡,一邊神遊。
在光怪陸離的世界觀裡,獲得一些【不平凡】的能力,遇見一些個性鮮明的角色,創造一段或喜或悲但讓人覺得【沒白活】的故事。
會這麼想的人絕不止我一個,所以異世界轉生的小說和漫畫才會這麼火吧。
但小說漫畫終究隻是人創造出來的罷了。
現實中的人該怎麼進入到二次元啊。
真是令人絕望。
我擠了一泵沐浴露,塗抹過我蒼白的皮膚與細弱的手臂。
我不喜歡我的身體。
我不喜歡我的大腦。
【我不喜歡自己。】
——
從浴室裡走出來,我走到廚房區域,從冰箱裡拿了一瓶牛奶。
圓潤的玻璃瓶恰好能被我一手握住,冰涼醇厚的口感劃過喉嚨。
我把玻璃瓶放在臉上降溫,微微眯起眼睛。
困了。
“讓讓,擋路了。靜。”
少年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我順勢回頭,翻了個白眼。
“是你長得太大塊了,飛雄。”
少年有跟我如出一轍的黑色M字劉海,眼角上揚,身高卻比我高了至少十公分,短袖下的肌肉線條流暢。
我同歲的表哥,影山飛雄。我借住在他家。
六歲的時候,我的父母在一場車禍中去世了。
當時想要撫養我的親戚有兩家,飛雄家還有一個大九歲的姐姐美羽。另一家則是兩個男孩,叫茂夫和律。最後我來到了飛雄家。
大概是因為失去了父母的原因,小姨家對我很照顧。即使我長成了這麼陰沉的性格,她們也隻會照顧我的心情溫柔以待。
但說實話,失去父母跟我的性格應該是沒有什麼關系的。
我對給了我這雙綠眼睛的父親幾乎沒有印象,對母親的印象隻停留在滴在我臉上冰涼的淚水。
據說是不幸福的一對夫婦。我沒有多問,于是小姨也沒有多聊。
飛雄他們才是我認定的家人······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可不适配感總在細節處侵襲着我敏感的思緒。
我說不定生來就帶着父母留給我的,【無法幸福的基因】。
小姨夫是個嚴厲的排球教練,小時候帶着美羽姐,飛雄,和一起打排球。
我是唯一沒有運動天賦的那一個,手腕細弱,眼神遊移,接球的時候總是會跑到錯誤的位置上,稍微練習一下墊球,蒼白的小臂就會浮起被虐待一般的大片淤青與紅色斑點,吓得小姨再也不許小姨夫帶我打球。
我真沒用啊。什麼都做不好。
飛雄和我不一樣,是個正兒八經的排球天才,現在在國中十分活躍,甚至上了雜志。
如果問他【你有什麼喜歡的東西嗎?】,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回答【我喜歡打排球】。
真是狡猾啊。
又有天賦,又有熱情,腦子裡隻有一件事,身體在一件事上感受到無上的快樂,究竟是什麼樣的感受呢。
好羨慕。
如果我是飛雄就好了。
“下個月就要期末考試了,教練說如果我挂科,就沒法參加下次比賽了。”
昏暗的廚房裡,飛雄咬着勺子,拿着布丁,含混不清地說道。
“幫我補習。”
“你是笨蛋嗎。”
我喝了一口牛奶,吐槽到。
不要誤會,我并不是什麼頭腦好用成績優秀的人,隻是這個家夥腦子裡除了排球什麼都裝不下而已。
我的成績在班裡中等偏上,平平無奇。
我的體育成績中等偏下,平平無奇。
我的畫技不好也不壞,平平無奇。
我連遊戲技術都很一般,有幾個遊戲算是路人裡的高手,但我打的時間這麼長,綜合一下也是平平無奇。
啊,我還會彈吉他,就是彈得很一般,彈個流行歌曲的水平。
還真是平凡啊,我這個人。
如果能獲取普通人平凡的幸福,那倒也不錯。但像我這樣陰沉而不善交際的性格,如果沒有一點拿得出手的亮點,在當今社會是無法好好生存下去的。
這個世界就是這麼殘酷的東西。
好想成為二次元的紙片人。
“成為二次元的紙片人是什麼意思?啊,你上次說想當聲優,是這個意思嗎。”
影山飛雄吃完了布丁,靠在廚房的台面上,有些困惑道。
我不小心說出口了嗎。
我是有說過想當聲優來着,但那隻是一個看動漫看的興起的家夥一時口嗨罷了。
起因是我發現我的聲音跟一個冷酷頹廢系角色很像,一時興起跟着網上幾個教程練了練。
然後我就發現我的聲線太單一了。
雖然可以捏着嗓子說話,但很難聽。算得上好聽的聲線隻有一個而已,這樣絕對當不了聲優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