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這麼做。”
放學後的教學樓背後,一地狼藉中,我蹲在飛雄身邊,不解地問道。
“還問為什麼,不是你這個家夥被欺負了嗎!”
飛雄靠着牆坐着,用手抹着鼻血,卻越抹越多。很難想象就這幅小身闆剛才打跑了五個人。
“為什麼不反抗啊!而且為什麼不告訴我啊!”
“跟你沒關系吧。”
我抱着膝蓋,端詳着他那張糊着血的臉。
“哈?”
黑發男孩猛的蹦了起來。
他用手指指向自己。
“我,影山飛雄!”
又指向我。
“你,影山靜!”
然後看着我,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我們不是家人嗎?”
我擡頭看着他,一時失語。
啊,鼻血滴到我的臉上了,好髒。
“家人……所以呢。”
“媽媽說過的,家人是無論發生什麼,都會守護彼此的人。”
九歲的影山飛雄這麼說着,好像掌握了什麼真理。
“所以我會保護你的!”
哈。
我站起身,用雙手捧起他沾了血污的臉頰,狠狠地揉來揉去。
“我才不需要!笨蛋!”
影山飛雄這個家夥,大概是記憶力有問題吧。明明一開始就隻說了家人是彼此守護的人,後來卻老是變卦。還有小姨,美羽姐,祖父……
家人是生病的時候會給你藥和布丁的人。
家人是深夜做噩夢的時候可以直接踹開房門打擾的人。
家人是學騎自行車的時候扶着後座的人。
家人是電車上睡着了會叫你起來的人。
家人是打排球的時候可以随便抓來幫忙扔球的人。
家人是我明明知道不會離我而去,但依舊忍不住患得患失的人。
家人……是我無條件地偏愛着的人。
——
不知過了多久,我聽見了敲門聲。
“靜。我能進來嗎。”
是飛雄的聲音。
“······嗯。”
我依舊抱着雙膝坐在床上,沒有移動,于是他推門、然後走到了我的面前。
“對不起,剛剛說的太過了。”
飛雄小聲說道。
“明明是我的問題,是我沒控制好······不要生氣。”
我注視着他,示意讓他坐下。飛雄愣了一下,坐到了床邊。
他略微皺着眉,那雙漂亮的黑色眼睛無聲地看着我。
啊,說起來我以前也想要這樣一雙眼睛啊。
隻有我一個人不是黑色,走出去的時候不就不像一家人了嗎。
“飛雄沒有讨厭我,真的太好了。”
我用雙手捧起他的臉頰,感受着手下的柔軟,低聲說道。
他似乎不适應地抖了一下,卻沒有掙紮或者甩開我。
“我永遠不會對飛雄生氣的······真是笨蛋啊,連這點都不知道。”
“你才是。我又不會讨厭你。笨蛋是你。”
飛雄小聲頂嘴道。我笑了笑。
“所以,是你的隊友說了多餘的話嗎?我記得你說過他們跟不上你的反應,讓你困擾了吧。”
“······他們說我的托球太無理了。明明跑得再快一點,跳得再高一點就可以接到了,隻要按照我的方式,絕對可以赢的。”
飛雄有些不甘的樣子,随即帶上了一點猶豫。
“還是說我應該配合一點,畢竟是隊友······”
——“完全不是飛雄的問題吧。”
我依舊捧着他的臉頰,看向他的眼睛,理所當然地說道。
“哈,他們太弱了難道不是他們的問題嗎?跟不上你的步調的話,倒是加把勁跟上啊。”
“······是這樣嗎。”
飛雄看向我,有些遲疑地說道。
昏暗的房間裡,隻有空調運行時發出的背景噪音。溫度開得太低了,我的雙手冰涼,飛雄的臉頰是唯一的熱源。
是因為身體更健康嗎,他的體溫一年四季總是比我高,坐在床邊上如同暖爐。
“嗯。”
我笑了。
“飛雄說過打排球是因為喜歡對吧,那當然要以讓自己開心的方式打下去了。你的感受比什麼都重要。”
“你這完全就是個人偏心吧。”
飛雄這麼說着,身體卻逐漸放松了下來。
良久,他拉下了我捧着他臉頰的手,然後沉默着低下頭,将頭搭在了我的肩上。我不知道他現在的神情。
“靜……”
他近乎是歎息一般喊了我的名字。
“謝謝。”
我伸出手,揉了揉他的頭發。
……
……
……
……
……
最終,當托出去的球落在地上,隻發出一聲空響,而隊友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時候,球場上的國王……又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畢竟陰暗又不成熟的家夥的無條件偏愛,如飲鸠止渴。
是很危險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