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深灰色牆闆聲樂工作室裡，紮着低馬尾的女人眉眼灑脫，手指打着拍子。

濑尾老師突然示意讓我停下來，放下了手中的歌詞。

“喲，怎麼了？今天你的聲音有點壓抑啊。小小年紀有什麼值得傷心的。”

“狀态不好，抱歉。”

我垂下眼，低聲說道。

“心理狀态不好，看出來了。唱歌狀态倒是絕佳，今天的情感表達很漂亮。”

濑尾老師很顯然不是會安慰人的類型，隻是點了點歌詞，評價道。

“你的音色也是老天爺賞飯吃了。雖然音域不夠廣，但算是很有質感的女中音，稍微壓一下，沙啞一些也很好聽。不過你這種唱法傷嗓子——啊反正你需要唱歌的場合也不多——平時注意點保養就行。”

“······嗯。”

我點了點頭。

“看你心不在焉的，今天就先練到這。”

濑尾老師重新翹起了二郎腿。

“還有十分鐘，我們聊點别的？”

“好的，很抱歉。”

我悶悶地說。在濑尾老師面前，我一向話很少。

濑尾老師是我很不擅長交談的類型。她應該跟經紀人同歲，大概二十五？比我大了整整十歲。

她性格灑脫極了，說話做事完全不在意别人的視線，甚至稱得上一句ky失禮，但在專業領域偏偏就是有完全不需要在意别人的底氣······好帥。

“影山，你為什麼想學唱歌？”

濑尾老師偏了偏頭，問道。

“啊。”

沒有想到是問這種問題，我愣了一下，回答道。

“因為Vtuber大家都會唱歌，也有很多相關的活動······”

“不是，我換個問法。那你覺得大家為什麼要唱歌？唱歌本身是為了什麼？”

濑尾老師難得看上去有些嚴肅，竟然還問了這種哲學一樣的問題。

人為什麼要唱歌？

我怎麼知道。

說到底我還遠遠算不上專業人士，對唱歌本身也沒有特别的喜歡，不要問我這種動漫主人公一樣的問題啊。

“······我不知道。那濑尾老師覺得呢。”

我小聲反問道。

“我嗎？那當然因為我是個唱歌天才啊！不唱歌豈不是很可惜。”

濑尾老師充滿自信地伸出了大拇指。

嗚哇怎麼回事這個人。

我沒忍住笑了一下。

“剛開始的時候，确實就隻是這個原因。因為隻要我出場就能拿獎。”

濑尾老師也爽快地笑了笑。

“不過後來遇見了一個很喜歡我唱歌的家夥，那家夥一聽我唱歌，三十秒内就會睡着哦！超級好玩！我悄悄在他身後唱歌，他一下子就栽倒了！”

“······老師你跟那個人有仇嗎。”

“啊？沒有啊，我還挺喜歡那家夥的。”

濑尾老師伸出了左手，手背對着我晃了兩下。啊，有戒指。

“而且我還和那家夥結婚了。”

槽點太多了吧！

雖然被秀了一臉，但我突然對那人好奇了起來······感覺是會被老師欺負到死的類型。

“我第一次意識到，原來唱歌是能影響他人的、如同語言、又如同武器一樣的東西。”

濑尾老師眯起眼睛，左手手指輕輕抵在我的脖頸上。

她的眼神帶有一種鋒銳的壓迫感。

我忍不住吞咽了一下，隻感受到那根手指的壓力與喉嚨的震動。

“嘛，總之如果你有什麼悶在心裡的東西，唱出來會好很多。”

濑尾老師收回了手，癱回了椅子上，懶懶地說道。

“······謝謝。”

老師雖然不拘小節，但也有溫柔的一面啊。

課結束了。今天我是濑尾老師最後一個學生，于是我跟在她的身後準備離開工作室。

走到大廳的時候，眼前出現了一個沒在這裡見過的高大男人。他看着大概二十出頭，眉眼俊秀，紫色頭發，穿着打理妥帖的西裝三件套······是經紀人？

但經紀人一般不會穿西裝馬甲吧。他看上去更像個商社裡的上班族，與這個工作室休閑中帶點朋克的藝術氛圍格格不入。

簡單看了一眼後，我避開視線，正準備對濑尾老師再次道别。

啊。

老師？！

隻見濑尾老師如同一顆炮彈一樣彈射起步，直接蹦到了那個男人臉上，差點把他一下子撞倒。

“阿若——”

“前輩你的學生還在這裡啊！”

被叫做阿若的男人發出了一聲悲鳴，雙手攏住老師的腰，試圖把她放下來。

啊，應該是運動系吧。這都能保持平衡，厲害。

我眼尖地看到了男人左手無名指的結婚戒指——是你啊！被老師欺負聽到老師的歌聲就會一頭栽倒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還是結婚了的人！

“喲，影山，介紹一下，這是我家的若松。阿若，這是我的學生影山。”

老師手腳敏捷地落到了地上。

啊，她也是個運動系吧，我身邊的運動系還真是多。

“若松先生，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我欠了欠身。

“初次見面，影山小姐，前輩、結月她受你照顧了。”

男人也欠了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