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卻道:“謝相不必急着走,正好哀家也有事與謝相相商。”
謝歸晏很意外。
岑嬰聽到這話,卻一改懶洋洋的姿态,倏地将身子坐直了,警惕地看着太後。
太後向着謝歸晏:“昨日皇帝提起了新城的婚事,哀家也問過新城,她的意思是心悅謝相,想讓謝相做她的驸馬。”
謝歸晏隻覺大難臨頭:“還請太後與公主三思!”
“朕不許!”
兩道聲交疊在一起,到底還是岑嬰的暴怒壓了一頭。
太後回身,不滿地看着岑嬰:“皇帝覺得新城哪裡不好,配不上謝相?”
那自然是哪哪都不好!
但岑嬰此時也不着急說,因他聽到了謝歸晏的拒絕,這叫他胸口郁積的悶氣都一掃而空,舒暢許多,神色狀态也坦然松弛許多。
他下巴向謝歸晏處一擡:“母後莫急,謝相不也看不上新城嗎?”
太後果然看向謝歸晏:“謝相可是哪裡不歡喜新城?”
謝歸晏在心裡暗惱了岑嬰一聲,她隻覺岑嬰是在幸災樂禍地禍水東引,她區區一個臣子,怎敢看不上天家女,岑嬰這是在歪曲她的意思。
謝歸晏絞盡腦汁:“微臣今年已二十五歲了,比公主殿下足足大了十三歲,年齡差距太大,恐微臣不能了解殿下的心意,照顧好殿下。”
太後一臉和藹:“沒關系,年紀大的會疼人。”
岑嬰不滿:“謝相才二十五歲,風華正茂,年紀哪大了,根本是新城黃毛丫頭一個,做不了謝相的解語花,還要謝相時刻關照她哄她,給謝相拖後腿。”
太後忍着氣,新城的婚事完全仰仗岑嬰,前兒還為蝦一事,她狠狠得罪了岑嬰,恐怕正是因為這個,岑嬰才厭屋及烏,對新城諸多挑剔,如此太後不敢再與岑嬰生分。
太後盡量保持語氣溫和:“皇帝,這是謝相和新城的事,若他們果真郎有情妾有意,我們促成一樁好姻緣也是在積福。”
岑嬰冷笑:“敏行看不上新城。”
太後不想理他,隻對着謝歸晏:“我朝沒有驸馬不得從政的規定,你娶了新城後,仍舊是宰輔,對仕途無礙。”
謝歸晏無奈道:“殿下金枝玉葉,微臣實在不敢攀附。”
她看向岑嬰。
其實岑嬰的表态已經很明确了,或許是出于對太後的厭惡,岑嬰是不可能準了這樁婚事的,謝歸晏完全可以把這個煩惱踢給岑嬰。
但沒有必要。
雖然岑嬰和家人的關系已經爛無可爛,但謝歸晏還是不想他因為自己,再與太後起沖突,因為那傷害的不僅是太後,還有他自己。
謝歸晏道:“因微臣已有辭官回鄉的意思。”
岑嬰怔怔地看着謝歸晏從袖中取出那份辭呈。
是早已準備好的,不知放了多久的辭呈。
所以不是臨時起意,也不是随手拿來搪塞太後的借口,而是真真切切的念頭。
謝歸晏将辭呈遞給明洪,是想讓明洪呈交給岑嬰,但岑嬰冷着臉:“燒了,朕當沒見過着辭呈。”
太後在旁道:“辭官也可以做驸馬,這不耽誤。”
“夠了,閉嘴!”
岑嬰的臉色難看極了,将太後吓了一跳。
岑嬰起身:“回去告訴新城,謝相不願娶她,若不想朕随便給她點個驸馬,就盡快死了這條心。”
太後想說的話都被岑嬰這句話給吓回去了,她看着東朝堂的氛圍,很顯然,岑嬰被謝歸晏的辭呈弄得心煩意亂,再無意其他的事,而謝歸晏看上去雖還是鎮定,但目光也一直落在辭呈燒出的灰上。
兩個人都沒心思談論婚嫁之事。
太後無奈,隻好離去。
簾帳起落後,東朝堂又歸于甯靜。
岑嬰看着謝歸晏平靜的神色,他接受不了她的平靜,更不能理解她的平靜,隻覺她的平靜如一顆火藥,将他的太陽穴嘣得直跳直疼。
岑嬰盯着謝歸晏:“好端端的,為何要辭官?”
謝歸晏道:“陛下登基半年有餘,如今四海升平,微臣也算了卻一樁願景。”
岑嬰緊接着問:“朕隻是登基而已,接下來還要從政幾十年,難道謝相都不陪朕了?謝相的政治抱負呢?你就不想繼往聖絕學,開萬世太平?”
謝歸晏搖搖頭:“微臣為人懶散,朝中政務繁忙,也不過勉力支撐罷了,其實常覺力有不逮。”
她覺得岑嬰不願放歸她,是因為岑嬰用慣了她,她這一走,位置有空缺,他無人可用,于是便娓娓将這些日子考察出來的官員的名姓都報出來,告訴岑嬰,隻要這些人在,她走了也無妨。
謝歸晏卻不知,她這樣做,隻會讓岑嬰覺得她去意已久,去意已絕。
“敏行,你好狠的心……”
岑嬰說着,隻覺眼前發黑,口中鐵鏽味濃郁萬分。
緊接着,他耳畔響起了驚慌失措的聲音:“陛下!快傳太醫!”
岑嬰昏過去前,勾了一下唇。
真懂事啊這具身體,就這樣吧,最好病上個十年九年,給謝歸晏冠上個氣病皇上的罪,這樣就能把她一直絆在長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