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明霁知道,陳佑安小姑娘藏不住話,明霁提了個開頭,她便倒豆子一樣突突往外說話,天馬行空,沒有邏輯,明霁甚至知道陳佑安最喜歡吃橘子味的口香糖,她有一個喜歡的男孩子叫夏之南。
“高二的時候再婚,考上大學的那一天生的陳佑安。”
“那個時候你應該18歲,安安很喜歡你這個哥哥,她說她是你帶大的。”
徐清硯點頭:“是,不過是當時帶了她三年,主要是葉蓁蓁一起帶的,我隻是偶爾放假回來看一下。”
“偶爾?”明霁回想起陳佑安給她說徐清硯照顧她的場景,眼前浮現起徐清硯一臉不耐煩又無可奈何面對一個小團子時的樣子。
“那你們的兄妹關系還真是好到爆炸,不像我和我弟,每天隻要一見面就跟個仇人似的,恨不得拿刀砍死對方。”
好像是第一次兩人坐下來沒有任何事情地談話,坦誠又自然。
明霁胡七八說,總算繞到了正經的地方。
“對了,佑安說她想讓你明天送她回家,還有,她希望你能和她媽媽見一面。”
“她說媽媽生了很重的病,最後的願望是可以見一見你。”
明霁說:“你會去的吧?”
徐清硯沒有回答,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囑咐明霁回房間睡覺,然後拿着換洗衣服進了浴室。
徐清硯明顯不想提到這個話題。
明霁也是第一次發現,這幾個月以來,她一直沒有聽說徐清硯提起自己的父母,除了葉蓁蓁以外,再也沒有任何親人之間的往來。
一開始明霁是懷疑過徐清硯會不會是幼年喪父喪母的苦情人設,所以才整天表現的很冷,很難以接近。
現在看來,更多的是小時候的事情。
所以,到底是什麼呢?如果徐清硯和母親之間的關系很不好,那麼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明霁想,無論如何,徐清硯都應該去見一面的。
至少,不會重蹈她的覆轍。
第二天很早徐清硯就來敲明霁的房門,陳佑安醒得十分迅速,也不賴床,沒有起床氣,整個人特精神,很興奮。
餐桌上問的第一句話是:“哥哥,你晚上接我的時候和我一起去醫院好不好?”
“吃完的時候不要說話。”
“你答應我,我就好好吃飯。”
“你這是新的威脅方法嗎?”
“沒有威脅你,媽媽說很想見你。”陳佑安低着頭,小聲說:“媽媽說已經七年沒有見你了,你就去吧哥哥。”
“我知道了。”徐清硯給豆漿插上吸管塞進陳佑安嘴中,堵住她的話頭。
晚上去醫院,明霁望着車外一閃而過的夜色,不明白自己是怎麼摻和到這裡面的。
或許是陳佑安的請求,又或者是因為擔心徐清硯會發生不好的事情,她才鬼使神差地上了車。
現在發現她簡直是昏了頭,看望自己生病的母親,又不是去幹違法的事情,她到底在幻想什麼可怕的事情啊。
病房在三樓。
陳佑安走在最前面,走廊中間那一間就是向瑤的病房。
向瑤是徐清硯的媽媽。
明霁說在外面等他們就好,陳佑安非要拉着明霁進去,給的解釋是。
“姐姐,你這麼漂亮,媽媽看了心情會好,心情好了,病情肯定會好的快。”
三人進去的時候,護士剛換完藥出來,囑咐一定不要大聲喧嘩,病人現在需要靜養。
陳佑安平常咋咋呼呼慣了,踏進房門的那一刻輕聲輕腳,生怕發出一點聲音。
床邊守着一個兩鬓斑白的中年人,背影瘦小,拿着報紙在給床上的人讀。
陳佑安喊了聲“爸爸”。中年人回頭,他長得很儒雅,兩頰凹陷,是一種清癯的瘦弱感。視線在陳佑安身上回來一圈,落到徐清硯和明霁身上。
他放下報紙,抱了抱陳佑安,對徐清硯笑了笑:“小硯,你來了。”
“嗯。”徐清硯看了眼病床上沉睡不醒的人,問道:“她……情況怎麼樣?”
陳江衡—陳佑安的爸爸,放下報紙,掖了掖向瑤的被子,招呼徐清硯出去說。
明霁和陳佑安則留在病房内。
陳佑安翻開折疊的報紙,繼續讀上面的内容。
病床上的女人靜靜躺着,沒有任何反應,像是一尊無感知的雕塑。病氣籠罩她整個人,呼吸罩上聚起一團白色的霧,面容是那樣的蒼白消瘦。
仔細看,不難看出來在沒有生病前,她其實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徐清硯的眼睛長得和她很像。
人的生命在病魔面前太渺小了。
“姐姐,你會不會覺得我哥哥太狠心了些?”陳佑安放下報紙,突然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