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不合時宜的時候,比如說現在,眼前總是會不自覺地閃現我第一次遇見中原中也的畫面,像一卷自動播放的膠帶。
那也是一個炙熱滾燙的盛夏。我記得那天的天氣特别好,碧空如洗,無風,無雲。
那天我剛剛替我慘死在頑童手裡的金毛報了仇——它被頑劣的三個小男孩,或者精準用詞,三個小畜牲們,綁在了樹樁上,活生生的用一個石塊,一個石塊,那樣慘無人道的被砸死。
我用了最為中規中矩的報仇方式,且遵循了曆史長河裡最初的那一條律法,也是漢谟拉比法典最著名的那一條: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他們怎麼讓我的金毛死去,我便讓他們也體驗同樣的痛楚和折磨,也被同樣的方式掠奪性命而已。
已經足夠仁慈了,對吧?
我細細洗去了手裡殘留了石塊的冰涼土腥味,歡欣地點燃了一場大火後,揚長而去,順手在街頭新開的奶茶店買了一杯宇治抹茶拿鐵。
手裡的拿鐵還沒有握穩,冰塊都還沒來得及融化半塊,就被穿着機車服的橙發少年撞撒在地。
他似乎在追趕着什麼人,和低頭準備啜飲第一口拿鐵的我撞了個正着。
奶綠色的液體弄髒了他的白色T恤,也弄髒了我白色的紗裙。
“抱歉。” 他的視線飛速掠過我被打濕的裙子領口,面頰蓦地燙紅。
咦,他是在……害羞嗎?
我注視着他冷感凜冽的鎖骨,和半濕的T恤下他漂亮緊繃的腹肌線條,我不但半點羞赧的情緒也沒有,那時滿腦子有且隻有一個想法——
我想看他因為我,沉溺在情欲旋渦的失控模樣。
“沒關系的。”我回以他甜糯乖巧的微笑,揚起恰到好處的美麗弧度。
我從小就知道什麼樣的表情,什麼樣的姿态會最讨人喜歡。不過是一具皮囊而已,自然要物盡其用了。
我開心地察覺到他的呼吸亂了節拍,躲閃的眼神無一不昭示着一個純情少年不知所措的青澀反應。
14歲的中原中也,可比現在的要可愛多了。
因為現在……
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才是霸道的主導者。
***
“是我們一起養的那隻‘胖胖’吧。你要把它,一起帶走嗎?”一滴尚且溫熱的眼淚懸挂于睫,将墜未墜。
胖胖是我們一起收養的一隻胖橘。它才一歲三個月大。
比起黏我,胖胖更黏它盡職盡責的鏟屎官中原中也。
我就用這般平靜的語氣,泫然欲泣的眼神,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直到那滴眼淚啪嗒墜落。
對于中也,一定不能使用激将法。要以退為進。他對于弱者,向來不吝啬任何憐惜和同情。
果然,看見我的眼淚,中也蹙起他好看的眉梢,冷凝銳利的眼神也柔和了下來。
他溫柔将一绺從發鬓松散垂落到眼前的頭發挽到我的耳後,黑色皮革手套冰涼的溫度擦過我的耳廓。
“我不知道你聽說了什麼,分手這件事情,我不同意。”
屋裡突然傳來一聲近乎凄厲的貓叫。
我猜是太宰從哪個高處蓦地跳下來,不小心踩到了從床底下竄溜出來的胖胖的尾巴尖。
——吱呀。
卧室的門打開了一條縫。太宰穿着他的白色襯衣,披着濕漉漉的浴巾,站在沒有開燈的卧室陰影處安靜地看着我,綻出一抹捉摸不透的冰涼笑意。
是優雅糅雜着尋釁的那樣一種微笑。
想玩遊戲嗎,太宰大人。那就來吧。
我在中也回頭看向卧室門以前,眼疾手快地一隻手摟住了他勁瘦的腰身,另一隻手蒙住了他的眼睛,閉上眼柔柔地吻上了他的唇。
我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對是錯。
因為盡管伊始這個吻的人是我,被迫失控的人也是我。
挽好的發鬓被他輕車熟路地扯散,他輕輕拽着我的頭發,一個原本隻是淺嘗辄止的吻,卻被他不容分說地加深,從溫柔到暴烈,被他咬住了我的唇,挑開了牙關,直到舌尖被都被咬痛。
晦暗的屋子裡沒有燈,隻有清冷的月光透過窗簾灑落一地,幾縷月光照亮了他漂亮鋒利的眉眼,唇瓣分離的瞬間,滾熱的氣息還互相暧昧纏繞着。
這般近乎密不可分的相貼距離,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情動,亦如他也能感受到我差點失控。
——‘還要繼續看下去嗎?’
我将下巴擱在中也的頸窩,直直對上太宰沉沉的眼神。
他唇角沉郁的微笑弧度未曾改變,而我也回以他一個燦爛的笑,用手背擦掉唇上被吻花的口紅。
——‘如果今天,我家被你們兩個拆了,錢,全部你來賠償哦。’
我對太宰微笑着比着唇形。
太宰依然沒有關上門。
卻也沒有踏出門一步。
門小小開了一條縫,沒有開燈的卧室暗沉無光,像關着怪物的囚籠,無星無月的黑暗深淵。
行吧。我和太宰,各退一步。
“Boss找我談話了。中也大人。”我輕輕推開中也,從茶幾翻出來一包軟黃和平煙:“我們真的不能在一起了。”
談話是真的。但是那卻不是分手原因的主要導火索。
我很少抽煙,但是有時候在陌生的情緒将我包圍的時候,我會選擇用一支和平來平複我的情緒。
淺淺地吸上一口,那一瞬間就能感受到甜涼的香草氣息在舌面散開,柔順而固執地沖刷着舌苔味蕾和口腔脆弱的粘膜,再流進肺裡。
我還沒來得及打火,那支煙就被中也不怎麼溫柔地奪到了他的指間,一點也不客氣地舒懶的含在了他的唇齒間。
他也沒有點火。就那樣垂眼冷冷含着煙的一頭,聲線同樣冷而硬:“分手的事情,明天再談。”
“明天準時來我的辦公室報道。不許遲到。今天晚上,不許再提‘分手’一個字。”
“還有——”他的眼神駐留在我被他咬破的唇瓣上,眼神猩冷,語調兇狠:“不許再和那個混蛋單獨出去喝酒。”
他的語氣愈是這樣冷酷,愈是在竭力掩藏他的不安。
瞧,中也大人漠然的點燃了那支幹燥許久的煙。
——盡管在某些方面有着旁人無人能比的默契,但是在另外一些本質上,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又是截然不同的兩類人。
比如說,中也絕對不會不經過我的允許,擅自進入我的卧室。
比如說,中也絕對不會擅自決定在我家進行留宿。
是的,他毋庸置疑是标準的不能再标準的mafia暴徒,但是他從始至終,還是那個……純情的紳士。
但是太宰不是。
太宰是會擅自把我的領域劃分為他的領域的——暴君。
他再溫柔的語調,無害的微笑,也無法遮掩他冷酷黑暗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