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花香。馥郁甜膩的花香将醫院病房獨有的冰冷味道沖淡了不少。
不知道是哪些愛慕者送的花束堆疊在一起,還有其他慰問禮物和賀卡一同堆放在床腳。
透明的藥水從吊瓶裡滴答着落下,順着輸液管安靜地流進我的血管裡。
——血。
我渴求溫熱黏稠的血液從指縫流過的觸感。
瘋狂的毀滅欲竄湧在我的四肢百骸。
就連視網膜所觸及的世界,都被淺淺覆蓋了一層鮮血那般的殷紅色澤。
我‘騰的’坐起來,冷漠地拔掉還插在手背靜脈裡的輸液針頭。
守在我一旁打着瞌睡的阿呆鳥聽見動靜,頓然擡起頭:“詩音,你醒了!中也剛被boss叫走,馬上就——”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視線落在垂落在床邊,連着輸液管的針頭,然後又看了一眼透明吊瓶裡還剩下一大半的液體。
“詩音,你……在做什麼啊!”
我跳下床,避開了他的視線,無視了他的阻攔。
我不敢對上阿呆鳥的眼睛。
我不能在這一刻,對上任何我熟悉的認識的人的眼睛。
我就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這樣一個連平日裡的我,連黑澤詩音自己都感覺到陌生害怕的自己。
我不想,也不能展露出這樣一面,在任何人面前,除了一個已經看過我失控這一面的,我的男閨蜜。
“太宰在哪裡。”
我低着頭,望着光腳踩在地面上自己膩白的腳趾,漠然地輕聲問道。
趾頭上塗着粉瑩瑩的指甲油,有的瑩粉色已經剝落了,露出來了趾甲本身的柔嫩光澤。
是一周多以前,我纏着前男友撒嬌着開玩笑讓他為我塗的。
“别的男朋友都為女朋友塗指甲油呢,我也要我也要~”
那個晚上,我撒嬌又粘人地趴在他的身上,臉頰貼着他溫熱的胸膛,側耳聆聽他強勁有力的心跳。
橘發少年假裝不為所動的樣子,指間夾着半截沒抽完的煙,倚在沙發我們一起買的小黃人靠枕上,側過臉,漫不經心彈落煙灰。
“别的女朋友不會和‘男閨蜜’夜不歸宿的出門喝酒。”
他仿佛冷淡地垂落眼睫,面無表情地睨着我,一绺微微淩亂的橘色發絲自然垂落,半遮着他線條利落俊美的側臉。
我擺出一副純潔乖巧的表情,語氣軟綿綿的。
“可是‘男閨蜜’這種生物就算沒有性别的那種純潔的好朋友呀。”
我輕輕吻着他的唇,濕漉漉地說:“而且你明明知道,我隻和你在一起過呀。”
指尖輕輕勾着他的頸圈,順着他的脖頸吻上他的喉結,再用我的牙齒輕輕舔咬他繃緊的下颔——
我記得那天在我們意亂情迷地親吻時輕輕繃斷的橡皮筋,那一聲清響毫無違和地夾雜在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裡。
于是他鮮豔的橘紅色長卷發就那樣散落,像夕陽餘晖的光束流瀉而下,恰好傾覆在了我身上。
那個晚上下了一場好大的雨。
在聲勢浩大的雨聲裡,他在我頸邊低聲的耳語我居然差一點沒有聽清。
那個晚上,他似乎是這樣說的——
“乖一點,”他溫柔地掐住我的後頸,牙齒輕齧我不住顫栗的頸窩:“我的女孩。”
可是,我從來都不是他以為的,我讓他以為的,那個盡管身處在以殺戮為主旋律的mafia裡,卻依然純淨、乖巧、天真的女孩。
我不知道最真實的我,是不是他最厭惡憎恨的那一類人。我猜是的。而我一點也不想去賭那百分之零點一不是的可能性。
夢魇裡被千刀萬剮的痛楚隐隐侵蝕着我的末梢神經。
瘋狂的欲念像漲潮的海水,将我僅存的理智一點點湮滅。
我甩開了身後試圖阻攔我離開的阿呆鳥,和前來探望我的織田作頭也不回地擦肩而過,就這樣連鞋子也沒有穿,光着腳走進了滂沱大雨裡。
我朝着橫濱那片被所有人遺忘的土壤跑去——
不存在于地圖上的,被全世界所遺漏的,橫濱最冷清的地方——垃圾場。
在接近中心的地方,住着港口黑手黨最年輕的幹部,太宰治。也是唯一看透了我真實靈魂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