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晏據實答道:“鄭後近侍女官,前尚宮局掌言梁氏。”
梁掌言,那可真曾是鄭後的近臣。
“她說了先帝親筆所藏之處了麼?”齊珩轉了轉手上的白玉扳指。
“梁氏說她隻曾見過鄭後攜诏入内閣,但并不知曉具體何處。”
“陛下,是否讓臣入鄭後生前所居立政殿細探?”謝晏猜測着齊珩的心思。
若是其他殿宇,謝晏大可不必回禀齊珩,可偏這是曆代皇後所居的立政殿,天子内宮,眼下皇後人選懸而未決,人人盯着立政殿,謝晏可不敢此時造次。
“不必。”
“此事朕自有其他處置,說下一件事罷。”齊珩此刻心中已有了打算。
謝晏佯裝不解,促狹道:“下一件,是什麼?”
面帶笑意,如玉的面頰上顯出幾分屬于少年的意氣風流。果然,正經的話未說幾句,便露出本來面目了。
方才對天子回禀的是嚴肅得力的臣下謝晏,那麼眼下的麼?自然是齊珩的摯友謝伯瑾了。
“謝伯瑾,我是不是素日對你太好了?”
齊珩抄起手邊的書卷就直接砸了過去,書卷并未砸中謝晏的膛前,不料讓謝晏徒手接住了。
隻見他笑笑,從懷中取出一張白麻紙來。
“六郎,可瞧好喽!這可是人家姑娘的所有消息,我可都記下來了。”齊珩向他伸了伸手,作勢要拿過來,隻聽齊珩道:“拿來。”
“陛下不是不讓臣說麼?這臣要是說了那可就是忤逆天子,罪同丘山了。”
“你!”
見謝晏如此,齊珩不禁想将另一書卷擲去,對謝伯瑾,他實屬無策。
謝晏見狀忙道:“六郎息怒,息怒,你的姑娘給你,給你。”
謝晏将白紙急忙塞到了齊珩手中,似一縷煙快速離開了殿内,邊走還邊道:“嗳!真沒想到,我們明之,竟也會有這麼一天,因如此心悅一個女子而罵我,男大不中留了,我還是走吧。”
齊珩聽了這話扯了扯嘴角,沒有理會他,隻盯着紙上的墨字。
江式微,式微,緣何會取個這樣的名字?天色昏暗,傾頹之意,不該是她這般身份的女子的名字。
不過突然想到謝晏方才的話,心悅麼?齊珩笑了笑,目光柔和了許多。
未見佳人顔,又談何心悅?
江甯郡,江式微早已收拾好了行囊,準備啟程回長安。
南窈姝是真真舍不得她,恨不得黏在她身上與她一道回去,虧得薛大娘子和南樛木好說歹說才把這個小祖宗給勸住。
江式微坐在馬車中,思緒早已飛出簾幕外。低頭看着手中的柳枝,眼中淚光盈盈。
湖心的長亭處于風口,仲春時節,身處亭中自是十分的清涼惬意。可偏偏這樣的自由之地,染上了幾分離愁别緒。
“晚晚,這個給你。”南窈姝将方才折下的柳枝遞給江式微,她笑得有些苦澀。
“昔日祖父說,柳與留是諧音的,離别時,人們常常會以柳枝相贈,來挽留,那些要離别的人,你個小沒良心的,我還沒送上,你怎麼能走呢?”說到後面,語氣有些嗔怪,帶着哭腔。
微風撥動着江波,掀起片片波瀾,堤邊,楊柳依依。
“阿姊”江式微垂着頭,低聲喚了喚她。
“算了,早知道你這麼沒良心,我就不跟你好了,你要是在長安敢過得不好,讓我知道了,我就親自去京都打你一頓!”南窈姝氣哄哄的威脅她,像極了一個護着雞崽的母親,這個樣子但是惹得江式微“噗嗤”一笑。
“你還笑!”南窈姝是真想打她一頓。
江式微倒是想到了幼時因無生父母相伴,常常被其他的孩子所欺負,她原是害怕的,又不敢反抗,受了委屈不敢和别人說,隻管自己一味忍着。這個時候都是南窈姝看不過去了,一一教訓回去,還因為這個被薛娘子狠狠罰了。
後來她們兩個就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什麼也沒吃,餓得她們以為就要折在裡面了,正因為有這個過命的交情,她們從此形影不離,猶如嫡親姊妹,她想到這裡不由得心頭一軟。
“好,謹遵阿姊的話,我一定會照顧好自己的,也會時常給阿姊寫信的。”
“如此,阿姊可放心了?”江式微知南窈姝的顧慮,所以溫聲安慰她道。
“放心,我怎麼可能放心!不過,我還是要祝你的。”
“願君前路坦途,歲歲平安。”南窈姝一字一句的祝願她,字字發于肺腑。
“願如風有信,長與日俱中。”江式微含淚道。
“珍重。”
“珍重。”
直到,她看着海窈姝的身影漸漸模糊于煙波之上,看着飛鳥沒入青山,垂首看了看手中的柳枝。眼前一片水霧朦胧了面前所見。
為君折柳——望挽君留。
離别,這兩個字,還真是,傷人。
“望君煙水闊,揮手淚沾巾。飛鳥沒何處,青山空向人。”【3】
馬車揚起的飛塵,夾雜着女子的言語。
留下的,隻有十裡長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