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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内,齊珩握緊了手中的狼毫筆,一大塊墨在白紙上暈染開。聽了白義的彙報,他忍着怒氣換了張紙。
“就這些流言麼?”齊珩溫聲問道。
“是,但在黎庶【9】之家傳的極廣。”白義看到齊珩攥着拳頭,手上爆出了青筋。白義跟着陛下這麼多年所以知道,陛下這是真動怒了。
傳謠之人是真損啊,饒是他聽了都生怒,更何況是身為當事人的陛下。
天可憐見的,他白日裡本想在一茶莊裡品茗,面前的茶香襲人,他正準備細品。
卻不料聽見隔壁二人在閑譚【10】,他本不想聽人牆角,可奈何他是習武之人,耳力過人,便是不想聽,那些話硬是入了他的耳。
“張兄,你聽說了麼?”
“李兄,說的是什麼?”另一人問道。
“聽說當今聖人的生母就是一個宮人,趁着先帝酒醉蓄意勾引,才有了如今的聖上。”那名“李兄”壓低了聲音。
“啊?當今聖人的母親不是先帝的貴妃謝氏麼?你這莫不是道聽途說,故意用來诓我的吧?”另一人置疑道。
“張兄,你可别不信我,我鄰家汪兄他從兄在刑部當差,這些話可都是他說的,他這幾日在刑部聽到很多這樣的話,咱們是白身所以不知道,但是但凡在朝裡有點官職的那可都是知道聖人生母就是個宮人的。”
“那你倒是說說這聖人母親怎麼又成謝貴妃了?”
“這就說來話長了,聽說當年的鄭皇後,嗳,你瞅我這張嘴。”那人作勢輕輕打嘴了一下。
“是鄭庶人,因為聖人的生母酒醉勾引先帝所以鄭庶人就把人啊,給打發去洛陽了,後來才生下了當今聖人,要說,這聖人也是個有野心的主兒。”說到此,那人的聲音又壓低了。
白義聞此,與陛下有關,那他可不能再管什麼君子不君子的了,直接貼着牆角聽。
“聖人呐,弑母!”
另一人聽此,眼睛都瞪大了,小聲反問道:“弑母?”
“對,然後聽說聖人是用了點手段讨了謝貴妃的歡心,謝貴妃才認他為子的,後來發生的事就更大了。”
“還有比這更大的?”
那人驚訝的嘴裡都能放下一個雞蛋了。
“先帝不是被鄭庶人毒死的,而是被如今的聖人聯合中書令活活逼死的。”
“竟是逼死的?”
“對啊,要不然聖人怎麼會急吼吼的逼死鄭庶人,誅滅荥陽鄭氏呢!這是活生生的滅口啊!”
“我的天爺啊,不是都說是鄭後毒殺先帝,聖人入宮平亂嗎?李兄你莫不是在戲弄我吧?”
“張兄,我可沒戲弄你,這是事實,如今好多人都知道這事呢,你想想啊,先帝也沒見多喜歡如今的聖人,反而對鄭庶人寵愛有加,哪裡輪的上聖人平亂?還有你看東昌公主對聖人也沒多親近,那可是先帝的親妹啊,先帝要是病死的,東昌公主怎麼可能這麼對聖人?”
“還有,你看如今聖人多仰賴中書令,我還聽說,聖人想立中書令的妹妹做皇後呢。”
“若非是中書令的支持,聖人怎麼可能登上皇位,這不,還用皇後之位拉攏中書令呢。”那位李兄說得條條在理,另一人也是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沒想到聖人竟然是這種弑父弑母之人,我還以為聖人是那種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嗳,我真看走了眼!”
“可不是?有如此不孝不悌的君王,我看啊,這朝廷遲早要完!”
後面的話,越來越不成體統,白義實在是聽不下去了,招呼店小二付了銅錢,便匆匆入宮見齊珩。
“陛下,臣一定會抓住幕後之人。”白義氣憤道。
“不必了。”
“白義,辛苦你了,你先下去吧。”
眼下這個時候,傳出這樣的話,他自然知道是誰做的。
不孝不悌……齊珩想起白義方才的言語。
好,真是好得很。
齊珩閉了閉眼,咬着牙,壓下心頭升起的暴虐之氣。
她明明知道!明明知道他生母的死是他這一輩子的痛,卻還用這樣的流言來中傷他、诋毀他,往他的心上狠狠紮刀。
這就是他的好姑姑!
可偏偏他還無可奈何,反而要巴巴地娶她的女兒才能化解眼下的困局。
腦中一遍遍的回蕩着白義的話,他的風眩還是發作了,痛感猶如疾風席卷着他。
齊珩有些挫敗感,本來江遂病重,情形對他極為有利。
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終究不如他的姑母算的準,算的狠。
她這是在用輿論逼他,逼他娶她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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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過了些日子,一早,東昌公主便遞了宮牌請伏帝阙。
常朝在卯時,十日一次,聖天子與六品以上的臣工都要在宣政殿議事。是以東昌公主便巳時入紫宸殿。
齊珩下朝方換了衣裳,穿上了件绯色的常服,衣上并無繁瑣的繡紋,平淡中透着文人的儒雅随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