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熾小心翼翼脫下外套,順手抱着裴婠,今夜抱得格外緊,故意想要弄醒人。
“擾了你的好夢了。”甯熾輕輕一笑,剛才戾氣十足又陰沉的攝政王蕩然無存,反倒是如同從前少年般赤誠閃耀。
裴婠也不得不感慨他在自己面前一如從前,她也不知是喜還是悲,對方看來是明确直到她喜歡少年時期的他。
她眯着眼睛,好似自己剛剛醒來,“怎麼了?”
甯熾隻穿了一身很薄的衣衫,眼含笑意,望着花窗外漸漸發黃的樹,“馬上要入秋了,莫要着涼。”
裴婠盯着他,她如今已經看不穿這人了,心裡總想着熙和到底是不是因為他才死,自己是否也有一天會因為擋着他的路,被他忠心耿耿的部下視為眼中釘,總有一天會被鏟除?
“你盯着我作甚?”甯熾察覺她的目光,抿着唇發笑。
裴婠本不想回答他的話,卻覺得他今日奇怪,就順口撒謊道:“許久不曾這樣認真看你,發現你不同從前那般了。”
甯熾蹭了蹭裴婠柔軟的臉蛋,唇角上揚,問:“嗯?哪裡不一樣了?”
裴婠隻能從樣貌說他比以前成熟不少。
甯熾摸了摸自己的臉,眸子清澈蕩漾,含着笑,明知故問:“那還好看嗎?”又繼續問了一句,“你還喜歡嗎?”
與剛才死氣沉沉煞氣十足的攝政王相比,他如今更像是隻慵懶的小貓,粘着主人般喵喵叫個不停。
可是,他還是陰晴不定,就因為裴婠的回答不夠迅速,不夠是停頓了一下,就讓他臉色大變。
“你不喜歡我了?”甯熾冷冷地望着裴婠。
裴婠則哄着他,“我說了,我喜歡。”可她面上根本看不出喜悅,隻是很淡地回答,如今是看見沒他生氣了,才語氣軟柔了不少。
甯熾輕輕一笑,起身盯着裴婠,“你剛才可有聽到他們在說什麼嗎?”
“我才醒。”裴婠冷冷望着他,閉上眼睛,懶散道。
“他們說我該娶妻生子。”甯熾黑眸又死死地注視着裴婠的表現,補充一句,“還特意舉辦了個宴會,等着我去。”
裴婠隻當是他害怕自己偷聽了他們幾人的對話,诓騙自己罷了,她一向的話術都是:“此事不必問我,你自行定奪。”
可落在甯熾眼中,她是滿不在乎,不在意他的婚娶。
而他是個連秀女進宮都要吃醋的小醜!
甯熾幾乎是咬着牙忍着怒火問:“你不在意我另娶嗎?”
自從喪子後,裴婠整日病怏怏,她本以為自己的敷衍能讓他快點閉眼休息,如今反倒是纏上自己了。
裴婠開始思索,他是否想要通過結親擴大自己的勢力,是否在試探自己對他勢力的态度……她如今又該如何自保呢?
“此事不是我能做主的。”
她的敷衍如同點燃幹草的火星子。
“我看你不似從前那般喜歡我了。”甯熾冷冷地說道,拽着裴婠細嫩的手腕,強迫她睜開眼睛好好看看自己,“我娶了别人,你也不在意了。”
裴婠驚訝地望着他,急切地想要掙脫他,隻是越掙紮,越讓他焦灼得咬牙,直到他越界把皇帝壓于身下無法動彈,黑眸泛着寒光冷意。
從未如此對裴婠直面展露過他的兇狠和戾氣,倒是讓裴婠吓得面色蒼白,面露驚恐。
“我覺得你好像離我越來越遠了。”甯熾喃喃道。
裴婠譏諷道:“這話不該我對你說嗎?”
她雖柔弱無力反抗,可嘴上不饒人,紅着眼憤恨道:“攝政王,你不得無禮!我還沒死,我還沒給你寫退位诏書!”
甯熾氣惱地望着她,眼眸漸漸濕潤,委屈道:“我隻認你為妻,而你把我認作什麼了?”
長久的沉默讓甯熾焦躁,但他不想動,眸子死死地注視着裴婠,要把她看穿,要看到她對自己有一點在乎。
幾個月過去,裴婠并未放下喪子之痛,從崩潰大哭到麻木接受,盛夏至靜秋,從未如此灰暗。
甯熾的眼淚總是有用的,她紅着眼想要避開他,她如今已經放不下猜忌和仇恨。
“宮中有禁令,外臣不該這時候進宮,你早就該離宮了。”
病重多月,她從未認真開口趕走他,找了一個不輕不重的理由,閉上眼不再面對他。
甯熾不可置信地凝望着閉眼不見的裴婠,心中油然生出一股後悔和心痛,他擦了擦眼淚,咬牙切齒道:“那臣該不該去那宴會?”
“……”
沉默隻會讓他爆發的更猛烈,他流着淚,血紅的雙眸滿眼的震驚和悲痛,他還不忍心對裴婠動手,隻繼續裝作可憐又委屈的模樣,輕聲道:“婠婠,這幾月我同樣悲痛,我對熙和的感情不必你少。你隻知自己悲痛,卻不管我嗎?”
裴婠不敢睜眼去看他,看一眼就是心如刀絞。
甯熾敏銳地察覺到裴婠閉眼卻面露難色和愧疚,嘴角微微上揚,他心中歡快裴婠始終還在乎他,又繼續淚如雨下,哽咽道:“這幾月我不曾睡好,整日調查此事,滿宮上下殺了不少人,連皇後都知道我用心,你卻不知道……”
喪子之後,裴婠從皇後口中知道當日自殺就有許多人,線索徹底中斷,她也絕望不再過問此事,憂郁度日。
“我隻望你平安,望你愛我如初。”
夜更深,殿内已經沒了其他人。
裴婠起身呆愣愣地望着窗外明月,孤冷白月照在她蒼白的面容上,她止不住淚水,身在局中,總為從前的情誼迷了眼,她根本不知自己到底是多疑誤會了甯熾還是又被甜言蜜語哄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