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勿大吼:“明明一開始,大哥隻對我好!他教我讀書寫字,陪我鬥蛐蛐,放風筝,我被父皇責罰時,他陪我跪在長生殿外,我生辰時,他親手為我做了一碗長壽面......”
他一個人喃喃許久,情緒都稍微平和下來,想到商伶,又陷入癫狂。
“可是他為什麼要成親,他送了那個女人好多東西,比這些年來送我的還多!他再也沒給我做過長壽面,每每見面他都隻跟我聊那個女人!我太嫉妒了,我嫉妒地發狂,我天天盼望那個女人去死!”
“姬良,你以為,我不知道,是你——是你把商伶推給姬直的!”
“可是我卻默默地狂喜,那一刻我簡直對你佩服至極!大哥終于是我的了!”
“但他心裡還有南昭,分給我的隻有一點點,我想隻要我一直陪在他身邊就好了,看他海晏河清,看他君臨天下!”
“又是那個女人,大哥竟然為了那個女人獨自會面姬直!我趕到時,大哥就身中數刀,他連一句告别的話,都沒和我說。”
姬良靜靜地看着他發狂。
“他死在我懷裡,我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和向氏是怎麼想的嗎,不過就是想借我之手,殺了姬直,這樣我背了殺兄之罪,天下口誅筆伐,先帝的兒子就隻剩你了,孑然一身,清風霁月。
哦,還有個在守皇陵的姬容,可他大概回不來了,他在南昭一無權二無聲望,即使有先帝的遺诏又如何。
你登位稱帝,衆望所歸,姬良,好精彩的局。”
“不,隻是你們都甘願入局。”
甘願入局。
與其說他下了一盤好局,不如說是他猜透了每個人的心思,他每一局都在賭,可是每一局都賭赢了。
商伶貌美,姬直好色,他隻是派人故意引二人相遇,一場水袖舞,讓姬直奪了姬全的妻子。
商伶懷孕近生産,他故意給了姬全假消息,危在旦夕。
姬全果然不知死活,夜闖皇宮,被姬直殺于殿,商伶難産而死。
姬全死,姬勿徹底瘋了。
彼時姬良娶了陸妱含,這個和南昭四大家族皆有瓜葛的女子。
朝中二品大臣陸亥是他的父親,宋虙、宋虔是她母親的兄長,她母親的姊姊,一個嫁給了雲家大爺,一個嫁給了谷家三爺。
滬京找不出比她身份更尊貴的女子。
這是讓所有人承認他的第一步,還要兵,雲家不站隊,好在有向家。
他算準了所有人的情,把這份情,變成他的刀。
姬勿跪下,朝姬良行君臣禮:“甘願入局,唯有一求。”
姬良未語,隻聽他繼而說:“臣弟懇求三哥,将我于大哥同穴而葬。”
“姬全未必想與你同穴。”姬良毫不留情地回絕他。
“不、不......”
姬勿眼神恐慌,顫抖着身子,“他都死了,不管他願不願,他都隻能和我葬在一起!姬容!姬容你記得吧,父王最疼愛的兒子,即使多年來他被養在北羌,可父王還是忘不了他,父王的傳位诏書上面寫的是他!哈哈哈哈可惜那小子沒回到南昭,還沒看見诏書,父王就崩了!”
姬良神色一變,不複方才的鎮定,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狠戾逼問:“诏書在哪!”
姬勿費了好大勁才把姬良的手掰開,連續咳了好一會,方才一瞬間,他竟然覺得窒息的感覺如此美妙。
可他不能死,他要和大哥生同禽,死同穴,他要拿最後的籌碼,來賭。
“我們做個交易,你将我和大哥同葬,我告訴你诏書在哪,聽說姬容回京了,我的人在路上一直拖着他,隻要你答應我,我立即修書一封,對其下死手,保你江山萬世無憂,而這些後果,我來承擔。”
姬良起身,看着腳下癫狂的青年:“準。”
他沒有在停留,他又赢了,他覺得好笑,赢得如此簡單。
姬勿跪于地,朝遠去的背影深深磕了一個響頭:“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塵埃落定,他躺在宣政殿的門前,冬日寒風陣陣,可姬勿覺得今天的陽光格外溫暖,像姬全給他做長壽面的那天。
“阿勿,生辰快樂!”
“長壽面!”少年眉眼彎彎,可近看了一眼,始終不曾下筷子。
“不喜歡嗎?是大哥……”
“不,阿勿很喜歡,可是阿勿不愛吃香菜。”少年眉頭皺巴巴的,但想到是哥哥做的,還是拿起筷子。
“你呀,小孩子心性。”姬全接過他的筷子。
“不行,這是阿勿要吃的。”
另一位少年摸着他的頭,拿着筷子,細細地把面裡的香菜一根一根挑出來:“你不喜歡的東西,不用勉強,有大哥在。”
“……”
“哥哥……”姬勿閉上眼。
平延二十八年,帝崩,未有诏書,四王直代理朝政,冷血無情,殺大王全,五王勿反,朝局大亂,三王良同季、向、陸三家平亂,史稱延渡之亂。
平延三十年,姬勿自刎,姬良登基為帝,改年号為順延。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休生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