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擡起手腕,一排清晰的牙印露了出來。
“這個呀,”谷纾有些不好意思地地下頭:“我怕疼,下意識就咬了,對不起夫子......”
“無事,但日後不可随意咬别人。”容提醒她。
谷纾連忙點頭。
稍晚些,谷纾喝了藥。
腦子中昏昏沉沉,近日來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壓在她的心口,很熟悉的作案手法,她不得不聯想到當年母親的死。
父親說,母親死于意外,朝廷已經将那些歹徒全部繩之以法,她好不容易終于從那裡面走出來,可是如今這番,谷纾不得不再次思考。
這些人為何會對容這般窮追不舍?
為何見了那把瑤琴就猜到他們的關系?
還有,他們這是去滬京的路,為何偏偏這麼巧?
隻能說,他們也要去滬京!
谷纾不自覺握緊拳頭,她,不希望他是......
轉眼又過去好些日子,谷纾的傷在治理下總算好了許多,如今自由活動也不是問題。隻是夜裡想到雲垂野他們,總忍不住地掉眼淚。
容自她醒來便沒有再來看過她。
小九每天會給她送藥,然後講一堆關于容的事情,無一不是表述自己的欽慕,剛開始她聽得還覺有幾分趣味,後來聽得太多,谷纾也聽不下去了,每次看見小九欲言就開始頭大。
近來她喜歡在院子裡面看夕陽,等元達和元石帶消息回來。
容總是會坐在院子裡看書,大部分時候他都在看醫書,偶爾看些文學書籍,還有一些她不知道的怪文異談。
今天他在看屈子的詞,他總是看這本。
谷纾剛開始以為肯定是他格外喜歡才看,後來阿柴告訴她,是因為此行他們總是被追殺,丢了許多書,隻剩下這幾本了。
不過,她不關心這些。
她将目光從容的身上收回,看着天邊太陽西沉,一點點、一點點,黃暈的光照得容的五官越發柔和,也讓她看不真切。
“夫子在讀什麼?”谷纾沒忍住問他。
容擡眸,終于和她說了這些天第一句話:“鳥飛反故鄉兮。”
《哀郢》,屈子的詞,她讀過,楚頃襄王二十一年,白起破郢都,屈子寫此悼之。
“夫子想家了?”說起來,谷纾連他故鄉在哪都不知道。
容目光看向遠方,谷纾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遠處的人一點點走近,從原先的小點,逐漸變大,模樣也越來越清晰,谷纾一眼就認出了走在最前面的少年,她立即起身大喊:“垂野!”
“纾纾!”雲垂野自然也看見了她,直奔過來,見她無事,一把将她摟進懷裡,聲音還有幾分顫抖:“還好,還好你沒事,你不知道,這些日子擔心死我了。”
谷術閑和春倦、夏困走在後面,看見谷纾安好,皆是松了一口氣,元達和元石和容講了些什麼,默默退到一邊。
谷纾被雲垂野這個熱情的擁抱抱得簡直要喘不過氣來,她先是安撫地拍了拍雲垂野的後背:“我這不是好好的嘛。”
她松開雲垂野,又給他們轉了好幾個圈,示意自己身體無礙,又想起那天雲垂野為了救她背上中了一刀,連忙想看看現在恢複的如何。
雲垂野雙手護咋自己的胸前,一副良家小媳婦般的模樣:“這這這!雖然你我是至交好友,但也不能一上來就扒我衣服啊!”
說完又向谷術閑求助:“術閑兄,你看她!”
“小纾是擔心你。”谷術閑笑了笑,又向容作揖:“此次多謝先生,小妹才得以保全,我等才能團聚,來日先生若有需要,不管何時,術閑都絕不推辭。”
容朝他回禮。
雲垂野也正色起來,向容行一拜:“此前我對先生多有不敬,這次還好有先生,護小纾安全,同術閑兄所言,日後先生不管何事,垂野萬死不辭。”
“不必。”他制止雲垂野的動作。
“你們别生呀死呀的了,”谷纾看向容,請求道:“先前垂野為救我後背挨了一刀,不知現在如何了,大哥也是死裡逃生,夫子可否幫他們看看?”
“還有春倦夏困,”谷纾走到二人身旁,看着兩人憔悴的臉:“當時将你們推下山坡,實屬無奈之舉,可有哪裡受傷了?”
夏困看見谷纾沒事簡直要哭出來,不知道的以為她受了天大的委屈:“夏困沒事,隻是擦破了點皮,娘子你當時怎麼能不顧自己安危推開夏困,要是娘子出了事,夏困也幹脆和娘子去了!”
“快點呸呸呸,我這不是好好的嘛。”谷纾幫她擦了擦眼淚。
春倦當時也被谷纾的舉動吓得魂都沒了,她不同于夏困,什麼事情都寫在臉上,宣之于口。
但若當時娘子出事,她絕對難以獨活。
她聲音有些哽咽:“娘子,以後萬萬不可再将我們推開了,不管事情如何,春倦願永遠陪在娘子身邊。”
“不會了。”谷纾把春倦的頭發整理了一下,她是最一絲不苟的,可跟着她,這次也變得淩亂了許多。
晚上,容将他們身上的傷一一看過,小院中彌漫着各種藥味兒,晚上又一起聚在院中吃了頓飯,谷纾才知道這些天,他們逃出來是有多麼不易。
谷術閑的武功不過是花花架子,世家子弟學習時通曉一點便就好了。
雲垂野雖然出生武将世家,可他從小就不想和先輩一樣當将軍,故而也就三腳貓的功夫,好在谷纾跑時驚動了好些人,谷術閑和雲垂野才得以有了喘息的機會,趁着混亂與小厮拼死相護逃了出來。
兩人在小山坡下遇見了春倦和夏困,這才知道谷纾獨自面對那些人的事情,他們先叫宓盱去調人手,他們卻在山林裡尋了谷纾幾天幾夜。
好在天不負人願,遇見了同樣在尋他們的元達和元石,開始谷術閑還有幾分懷疑,可雲垂野那管的了那麼多,隻叫他們趕緊帶路。
他此生都沒有如此恐慌過。
生平第一次不想去遊曆山河,他恨自己的弱小,恨自己沒有好好習武,不能将重要之人護于身側。
飯吃到很晚,谷纾喝了點果酒,就已經開始頭暈,她向來酒量不好,又貪杯,這會兒臉上泛起紅暈,身子不自覺地向一邊傾倒,眼看就要倒到容的身上,雲垂野将他身子掰過來,又理了理他額前的發絲,向衆人示意:“小纾喝多了,我送她回去休息。”
“也好,辛苦垂野照顧了。”谷術閑回他。
春倦本想上去搭把手,谷術閑卻制止了她。
月光下,少年将人打橫抱起,向屋内走去,谷纾絲毫不安分地在雲垂野的懷裡動來動去,嘴裡還時不時嘟囔着什麼,雲垂野都一一應承。
他将她安置在榻上,又掖好被子,盯着她瞧了許久,最後輕聲在她旁邊說了幾句話。
傾我所有,護君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