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上前,将青竹傘放在一旁,坐在谷纾的身邊,握住她凍得通紅的手,放入自己的懷裡。
“怎麼不進屋。”
冷風戚戚,将她的頭發吹得很淩亂。
“我在等你,我想你一來我就能見到你。”
他們相處的時間太短,她怕有一絲遺漏。
姬容理了理她的碎發:“那我若今夜不來呢?”
“那我就一直等。”她說得堅毅。
他心疼地看着谷纾,一時不知怎麼跟她說自己的來意。
谷纾看出他的欲言又止,她害怕知道答案,于是攥着他的手:“夫子,我們堆一個雪人好不好。”
他沒有拒絕,任由谷纾将他帶到風雪中。
“公子,您别呀!”阿柴再後面勸阻。
可哪有人理會他。
他氣憤地坐下:“公子也是瘋了。”
谷纾先抓了一把雪,做着雪人的身子,姬容在一旁幫她。
她一邊壘一邊說道以前的事情:“夫子,我在宮裡第一次見你時也下了這麼大的雪,我還摔在你面前。”
“嗯。”姬容淡淡回應着她。
那時候他還當她是一個嬌氣的小女孩,所以不想看她喊疼,不想看她受傷,想護着她。
殊不知自己早已沉溺其中。
“其實我以前不喜歡堆雪人,我喜歡打雪仗,跑來跑去,享受着雪球在身上炸開的力量感和摔在雪地裡的歡樂,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覺得這些動作都好累,我隻想發呆。”
她自顧自地說着,聲音沒有絲毫起伏。
她曾經明明是一個生命力無比旺盛的人。
“我總是和夏困打雪仗,還有雲垂野,那時我們天天在一起鬼混,為此春倦沒少操心。”
她現在已經很少讓春倦操心了。
姬容的喉嚨發幹,他沉默許久,還是決定告訴她。
“夏困,沒和元達他們走。”
谷纾滾雪球的手一僵,然後又繼續跟沒事人一樣動作起來。
“嗯。”她哽咽着回應。
她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夏困臨行前和她說的話,随她一同離開的凝竹。
她知道此行山高水遠,卻仍舊為了她,或者說為了谷家,義無反顧地去了西嶺。
她堆了一個很醜很醜的雪人。
明明她認真了,雪人卻還是這麼醜,她突然就洩了氣,躺在雪地大哭起來,嘴唇因為幹裂和撕扯而滲出血絲。
姬容也随着她一起躺在雪地,将手攤開,把谷纾擁入懷中,輕輕地給她擦拭着眼淚。
“别哭,路還長,你想做什麼,我都會陪你走下去。”
聽聞此話,她哭的更兇猛,不停地往他身上蹭,汲取最後一絲溫熱。
“夫子,你知道嗎,我好似知道這次是誰做的局,卻一點辦法也沒有。”她顫抖地說。
此事無非就是将和親的人從她換成夏困。
宮裡的妃嫔,不會有人去做這種無聊的事情,更别說讨厭她的,恨不能她立即去和親,怎麼會精心布這個局。
隻有一個人,一開始就不想她去和親。
但為了南昭的利益,她又必須去和親。
于是他找了和她有幾分相似的夏困,先将生米煮成熟飯,再擡高身份,然後替掉她。
姬容又何嘗不知,可谷纾現在的狀态,他實在不敢說。
然而他低估了她的敏銳。
很多事情隻需要給她一個方向,她就總能猜的大差不差。
“那就先照顧好自己,這樣前行的時候才不會因為沒有力量而跌倒。”姬容道。
“卑鄙!狗皇帝!”谷纾失控地錘着雪地。
姬容心疼她的手,将她整個人圈在懷裡,讓谷纾隻能錘他的胸口。
“此事确實有他授意,但局,應該不是他設的。”姬容道。
谷纾稍有冷靜:“為什麼?”
“我一直觀察着他的動向,他身邊以及他,在近期并沒有人和凝竹有過交集。”
“那是誰?!”
用這種卑劣的手段!
姬容沒有直接回答她,隻是側面提示:“你想想,這種事情還在什麼地方見過。”
“我的庶妹和外男私通的時候。”
“再想想。”
還有誰?
生米煮成熟飯?!
她從腦子裡搜尋着記憶,驟然失了血色:“何錦雁!她曾經和我說,她本來是要嫁給沈甯澤當妾的,但是長姐與沈甯澤私通,被街坊鄰居知曉,最後做了沈家的平妻!”
一模一樣的手段。
她以前不是沒懷疑過何錦雁,雖然她裝的很好,但好的有些太過頭了。
何錦雁每次說話,都是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眼睛裡卻很冷。
她落水那次,開始隻是站不穩,何錦雁來拉她,卻把她将水裡帶,春倦和夏困當時都快将她救上來,她的婢女一喊,把人都招了來,她因此被再次禁足。
後來又以為她好的名義勸她認下毒害季筎的罪。
在馬球場上,宣揚她會大馬球。
“......”
一次,她以為是無心之失。
可是一樁樁一件件,隻要何錦雁出現,都能讓事情朝不利于她的境地發展。
“我派人去了峪莊,來了消息,說何錦雁長姐是一個很溫婉的人,以前在府中的時候對何錦雁也頗為照顧。”
“她那時跟我說她長姐驕縱,逼沈家将她擡為平妻。”虧她當時還傻傻的相信,心中難過,才會一下被絆倒。
“是沈老爺決定的,何家在峪莊勢大,沈家有意谄媚。”
“那我的妹妹呢?她怎麼樣了?”谷纾問。
“放心,何家長女不是不講道理之人,你的妹妹不會在她手下受委屈,但是、”姬容看了一眼她的狀态,将她抱得更緊,繼續說道:“她心中放不下沈甯澤,憂思成疾。”
谷纾沒有說話。
“這是心病,沒有人能幫她,你不要因此而難過。”
“嗯。”
她沉默一陣,拿出昭隻給她的香爐:“我想扳倒她。”
姬容接過,在手中看了一陣:“這蓮花形香爐,滬京少有,也不是貢品,應該是峪莊人所制,當地人喜好用竹、蓮等物制香爐,模樣精巧。”
“那這個香爐有沒有可能是她從峪莊帶過來的,當時她暗害她長姐和沈甯澤時,用的就是這個香爐?”谷纾說出心中的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