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相視一陣,誰也沒有說話。
谷纾不敢問。
姬良猜到她的來意,隐瞞不是長久之際,他打量了一番谷纾的樣子,關心道:“出來怎麼不披件外衣?”
“忘了。”她回答的簡單,又等他開口
姬良沉默。
“纾兒,對不起。”
谷纾扯出一個微笑,佯裝輕松道:“陛下對不起我什麼?”
“是朕沒派人保護好谷相公。”
她的笑容僵在臉上:“陛下何出此言,我爹爹過兩天就回滬京了。”
這個話題太沉痛,姬良給了孫培安一個眼神。
孫培安道:“昭容娘子,谷相公,死了,過兩天屍體就運回滬京,陛下念其平青陽災害有功,已經追封為定安侯了。”
谷纾不可置信地退後兩步,像失了魂一般:“你們都騙我!”
她接受不了這件事情,一下血氣翻湧,眼前一黑,就這樣暈了過去。
她沒有看見,姬良臉上的失措。
平日裡的姬良很溫和,無論是聽見什麼話,一雙桃花眼裡總是笑意。
這次不一樣,他的臉色沉的可怕,好像下一秒就要找人給她殉葬一般。
長生殿到梨懷院的腳程那麼遠,他就那樣把她抱了回去。
太醫院有資曆的太醫全被姬良叫了過來,卻沒有對策。
疾在腠理,熨燙可及;疾在肌膚,針灸可及;疾在腸胃,火劑湯可及[1];今她疾在心,神仙也管轄不了。
她這一暈,又恍惚看見了一個身影。
烏雲沉沉,霧霭彌漫。
亂葬崗内的屍體堆積如山,屍臭彌漫,膿水與血水混在一起,還有蛆蟲在屍體上爬行。
谷纾就那樣一個一個翻看着屍體。
不是,都不是。
不知找了多久,她終于找到,在她想看清是誰時,驟然醒來。
她一身冷汗,人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一般,胸口劇烈起伏喘着粗氣。
這是她第三次夢見這個場景,真實地過分,她在找誰?她怎麼會在亂葬崗?
沒等她細想,姬良就把她抱到懷裡:“纾兒,吓死朕了,你知道朕有多擔心你嗎?”
谷纾沒有說話,像一個沒有生機的布偶娃娃,動也不動。
姬良繼續安撫她:“纾兒,别難過,朕會永遠保護你,就算沒了谷相公,宮裡也不會有人敢欺負你。”
“你想要什麼,朕就給你什麼。”
“給你提位份好不好,你入宮五六年了,一直是昭容,等過段時間,谷相公的事了,朕就給你封妃。”
“要比那西嶺公主的位份還高,朕再加一個妃位,你就做四妃之首。”
谷纾沒說話,隻是不停地流着眼淚。
真正會保護她的兩個人,一個死了,一個下落不明。
她的心口好疼,比曾經被長刀刺穿時還疼。
“陛下,我想回家。”
去看看她的小黑,去谷家等他父親回家。
姬良心疼地摸了摸她的發頂:“好,朕陪你回去。”
谷纾的眼裡是止不住的嫌惡,可她還是沒說什麼。
谷詹屍體運回來的那天,天色很陰沉,滬京城下起絲絲細雨,打在人的身上,免不得泛起涼意。
街上的人很多,他們都來為谷詹送行。
谷相公,門客萬千,兩朝重臣,死在了順延六年春。
姬良下令,舉國哀思,寒食三日。
可人都死了,無關緊要的哀思有什麼用。
谷纾跪坐在靈堂裡,一席白衣,眼下一輪烏青。
她已經哭不出來了,這些天,她的眼淚都快要流幹,聲音也變得嘶啞,原本紅潤的嘴唇上面已經幹裂。
直到現在,屍體擺在谷纾的面前,她依然不願信。
那是她的爹爹啊!
心口鑽心的疼又湧上來。
南昭失去了相爺,門下省卻還要有人管,姬良忙的根本抽不開身,隻能讓趙甯兒過來守着她。
趙甯兒很擔憂她現在的境況。
“小纾兒。”她試探性地叫谷纾。
谷纾隻是呆呆地望着前方。
向兮忙完了樞密院的事就趕了過來,同行的還有張玄。
他們為谷詹獻上一束花,然後靜靜地陪谷纾跪着。
良久,谷纾淡淡地掃過兩人,道:“向貴妃,不,您現在是樞密院都承旨了,還有張大人,您也是給事中了,還來我谷家做什麼。”
憑什麼,憑什麼隻有她最重要的兩個人出事,他們卻好好地升官。
她知道他們沒有錯,可她就是過不去心裡的坎。
“抱歉。”向兮道:“當時局面混亂,那些人不知怎的大部分直沖谷相公和王爺,我們被纏住,沒脫開身。”
“我知道。”那些事情她都聽說了。
隻是她現在,怪都不知道怪誰,事情一點眉目都沒有。
“昭容娘子,老師已去,還望節哀。”張玄寬慰道。
谷纾看了他和趙甯兒各一眼。
很正常,兩人連對視都不曾有。
谷家人聽到消息全部趕了過來,給谷詹辦了一場風風光光的葬禮。
谷史老了很多,谷婉長大了,出落得亭亭玉立,和谷纾長得很像。
谷術閑準備參加今年的秋闱。
他要入仕了,谷家需要一個在前朝撐起一片天的人。
即使他心不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