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檀稚将欲要行禮的手收回去。
惡人先告狀,上下掃視宮女一眼。
“春蘭你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檀姑娘是我朝煉成長生金丹的聖巫女,不是李虛中隻會畫咒燒符煉丹,故弄玄虛的方士,不得無禮。”高皇後指尖揉着太陽穴,語态高傲道。
宮女狗仗人勢地揚起下巴,“娘娘說得對,檀姑娘畫的咒燒得符或許與李虛中不一樣。”
“道家講究修神淨心,信則有不信則無。”檀稚道。
高皇後戴着鎏金護甲的指尖拂過隆起腹部。
春蘭連忙道,“皇後娘娘身懷龍子,不能行禮叩拜,檀姑娘莫要因此惱了皇後娘娘。”
朱孝南納入後宮的佳人無數,多年以來卻隻有高皇後懷上身孕,其中的厲害不言而喻。
檀稚細眉擰起,望着兩人唱起的雙簧,頓時覺無趣,輕道:“自是以龍子為先。”
高皇後不滿她的反應,“本宮最近覺得頭昏眼花,檀姑娘日後來坤甯宮給本宮與小太子誦經祈福吧。”
人得寸進尺欺到頭上來,檀稚心底不忿浮上眉尖。
“娘娘若覺鳳體欠安應宣太醫,誦經祈福要找廟裡和尚,檀稚此生隻為陛下,煉丹。”
這一句話同時飄入另外兩人的耳朵裡,文祯明漆黑的眼眸凝滞在檀稚臉上。
檀稚漠然覺養心殿内冷了幾分,向着兩人敷衍地行了禮,“先去煉丹了。”
朱孝南餘光一斜,那抹身影撩起裙擺跑了。
“陛下,這鄉野來的丫頭太放肆了,才剛進宮便敢頂撞本宮。”高尚靈嬌嗔道。
朱孝南垂眸瞧向她隆起的腹部,淡道:“皇後又何須與一位丫頭較真?”
高尚靈扶着朱孝南的胳膊,引着他到東暖閣。
寒風從半斂的木窗漏進來,朱孝南輕咳兩聲,臉色倏然白了些許。
“她還出言冒犯本宮腹中的小太子。”高尚靈擰起眉心,扶着肚子徑直坐在榻上。
安雲軸疾步前去将木窗斂上。
朱孝南沉默半倚在木榻上,垂眸假寐。
周遭安靜得能夠聽到窗外樹梢搖擺的沙沙聲。
高尚靈的手下意識地護住已有八月的胎兒。
過了一會朱孝南才慢道:“皇後就如此确定腹中胎兒為男?”
高尚靈輕微愣住一秒,随即手帕半斂唇角,嬌羞道:“姑姑已經讓太醫院的人看過了,确為男。”
“那要恭喜皇後了。”朱孝南濃長的眼睫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
“陛下這是何話?陛下得小太子不喜?”高尚靈道。
突然朱孝南捂着嘴,覺喉嚨裡一股鐵鏽味蹿上來。
咳,咳——
指縫間驟然間見猩紅,濃不可蓋的血腥味瞬間在東暖閣内蔓延。
“宣太醫!”安雲軸驚慌道。
朱孝南擺擺手制止住。
高尚靈斂住口鼻,細眉蹙起望着朱孝南,“陛下近日身體欠安,不如先冊立皇太子為陛下沖沖喜?”
安雲軸臉色凝重地為朱孝南擦拭指尖的鮮血。
朱孝南望着戴着鳳冠的女子,嘴角勾起一抹笑。
“聽你的,安雲軸讓文祯明拟旨冊立長子為皇太子,賜名元良。”
*
檀稚把柴火塞入丹爐裡猛火煉丹。
她席地而坐,一手握着書卷,另外一隻手揉了揉酸澀的眼眶。
現在除了要給朱孝南煉丹還要給文祯明找到解毒、複刻丹藥的法子。
重任全部壓到月底剩餘的這幾日裡,檀稚通宵後整個人都蔫了。
困意席卷上來,纖細的手托不住仿佛千斤重的腦袋,徑直往燒得猩紅的炭火倒去。
恰巧在這時一隻消瘦而修長的五指穩穩接住那顆茸茸的腦袋。
手擡的高度與掌心的弧度恰好讓檀稚心安理得放松下來,困意如浪潮蓋過來。
文祯明垂眸望着滿地鋪開的書卷,眉眼舒展了幾分,
他的視線最後落在自己掌心裡偷憩的少女。
慢慢地手背傳來一陣熾熱。
“再不起來,把你腦子塞進爐裡助燃。”
低啞厚重的聲音竄入少女腦海裡,将白日美夢撕碎揉爛。
華袍金絲繡着的蟒紋映入眼眸,檀稚瞬間困意全無,條件反射般想要遠離這個人。
五指卻牢牢按住她想要後退的脖頸,将她往他面前推了過來。
他們彼此距離迅速拉近。
書卷脫手落地,腰間佩挂的玉扣與地闆相碰發出清脆的一聲——铮!
檀稚擡手抵住了他的肩窩。
少女輕抿朱唇道:“腦袋在我脖子上待得挺好的……”
文祯明嘴角掠過一絲微不可見的笑意。
“此生隻為陛下,嗯?”
檀稚能夠感受到發間裡他指尖傳來的微涼,頭皮漸漸發了麻。
此刻她隻想逃脫這令人不安的氛圍裡。
腦瓜飛速旋轉,現編了一套說辭:“我是為了文大人,接近陛下拿到丹藥的方子。”
文祯明饒有興趣地眉梢一揚,漆黑眸底帶着些意味深長,五指微微發力。
“聖巫女這張臉還有這種用途?”薄唇輕啟,聲線尾調上挑。
一張在頂光下錯落有緻鮮明深邃的臉慢慢靠近。
少女臉蛋染上一抹紅,抵在男子肩窩上的指尖漸泛白。
此刻檀稚腦海隻有那張愈來愈的臉,她本能竭力地往後仰,“什麼?”
沉默少頃後,少女反應過來,覺耳根發燙,整張臉更紅了,“我隻煉丹,别的不幹的。”
文祯明松開了她,掃掃落在衣袍上的灰燼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