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在做什麼?”他走近煉丹爐旁的兩個互扣燒着的琉璃瓶。
“半成品的丹都把藥材都煉制在一團了,要将它們提純分離出來,我才能給你複刻一個出來。”
檀稚在一堆書簡裡翻出一張揉得皺皺的宣紙。
文祯明望着宣紙上潦草的筆迹寫着靈芝白術廣白,“隻有這些?”
檀稚把筆插在發間,撓撓頭,“這次不能再多了,我都把那顆丹刮得瘦了一圈,再取會被陛下看出來的。”
文祯明沉默不說話,宣紙在他的手中更加皺了。
“這顆隻是一顆普通的中藥丸子,你為什麼要?”檀稚眼珠子上挑看着他道。
“我要讓祝之欽當上這次抗擊南寇的指揮使。”他的聲音恢複了以往的平靜,沒有起伏。
檀稚“……”
寂靜充斥整個煉丹房,燒得火紅的炭火噼啪一聲。
文祯明低下頭視線凝在少女身上,低垂的眼睫遮擋眸底的情緒。
她背對着他雙手抱膝,腦袋撐在膝蓋上一動不動,當作自己沒有聽到他的話。
又過了幾秒。
他擡起手指壓了壓鼻梁骨,嗓音放緩,“朱孝南沉迷道家之術,你的身份剛剛好。”
檀稚縮成一團,弱弱道:“陛下如此信任你,不需要我,陛下肯定聽你。”
身後傳來弱弱的指骨彈響,檀稚耳尖一動。
文祯明深吸一口氣道,“除夕夜宴,本官可帶你這個小小巫女開開眼界。”
終于她微側過臉來:“當真?”嗓音沙啞中帶着三分委屈。
禮官會提前一月拟好除夕宴請名單,檀稚初入宮,根本沒拟在名單裡。
“本官說過的話何時有假?”文祯明道。
“……”
這語氣平緩,嘴角帶笑。
檀稚感受到一股笑裡藏刀的意味在。
*
檀稚帶着煉好的丹藥去養心殿,一路上她心底一股惆怅之氣難以平複。
剛才一時間迷了心智答應幫他。
到了夜宴想不想進去不過是她一句話的事。
頓時,對文祯明的所有不滿不忿從心底湧上來。
一顆碎石适宜地出現在少女腳下。
檀稚撩起裙擺,一腳将那顆被她名為文祯明的碎石踹飛。
他說過的話裡有真的嗎?
碎石翻飛旋轉,最後滾落在安雲軸腳邊,他眉眼一展,“唉,聖巫女來了?”
“安公公,我來給陛下送丹。”檀稚整理裙擺,恢複一副乖巧的模樣。
安雲軸聞聲身體愣住半秒。
“陛下在與高丞相在偏殿議事呢,聖巫女稍後。”
在這時高厚華從東暖閣裡退出來,他前腳剛離開,後腳偏殿傳出一陣巨大的摔杯聲。
檀稚吓一跳。
“安雲軸,給朕把文祯明傳過來!”朱孝南摔門而出,擡眸瞧見大殿之中靜立一道嬌小的身影。
他身形微微一愣。
目光凝在她腰間佩挂着白玉平安扣。
“陛下,文大人方才出宮去東緝事廠,怕是要昏暮才回。”安雲軸俯下身道。
朱孝南輕咳兩聲,緩道:“随他吧。”餘光瞥見檀稚手裡一顆褐如黑墨的丹藥。
少頃他拿起丹藥走近少女身邊,居高臨下道:“朕所知,聖巫女沒跟祝家小世子走,倒是跟文祯明在山上待了一整晚。”
檀稚視線随着丹藥而動,作賊心虛的膽怯一下子襲滿心頭。
朱孝南打量着少女的表情。
“那晚,文大人他生病了。”檀稚咽了咽口水,選擇乖乖交代。
朱孝南眼底一貫的怠惰被陰沉替代,“聖巫女可知是什麼病?”
周遭安靜地能夠聽見樹枝深處的鳥鳴。
檀稚擡眸瞄了少年一眼,“不知。”
朱孝南望着頭頂的白絨發簪,“高丞相與朕舉薦他兒子來擔任抗擊南蠻的南原指揮使。”
檀稚繼續當着悶葫蘆,咬緊下唇。
這些她可不想知道,心底祈求着他不要繼續說了,她想要回甯希堂。
朱孝南視線在少女身上一掃,停頓半晌。
“羽林禁軍左使邱恒,聖巫女覺如何。”
檀稚擡起頭,眨眨眼看向他。
“聖巫女在大殿上講的一番話難道有假?”朱孝南兩指摩挲着丹藥。
檀稚心裡發虛,連忙反駁,“我對陛下的心日月可鑒,千年不腐萬年不朽。”
“……”
在這時,朱孝南擡手捂着嘴,強忍住喉嚨襲上來的不适。
“朕聽聞青衣扶乩之術,能夠請求神靈指使,除夕夜宴就讓朝中大臣瞧瞧,左使邱恒當任南原指揮使是福是禍。”
他輕咳兩聲,漸漸地一句話碎成幾段,一段一段咳出來。
檀稚擡頭瞥見少年五官被病氣籠罩。
她擡起的手半晌後落在朱孝南的背上,慢慢捋着。
“安公公,宣太醫。”檀稚喊道。
“别……”朱孝南打斷道。
檀稚眸底閃過一絲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