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入戶如積水般空明,樹影交錯疊嶂倒映在男子清隽的五官上。
“小官的私宅今日怎麼來了一尊大佛。”文祯明跷起二郎腿,口吻散漫道。
高太後轉身将黑色兜帽摘下來,“李虛中的事不向哀家解釋一下?”
文祯明一挑眉,“一個高丞相,現在還有元良小太子,高家給自己鋪路夠厚了,不過是一個把養心殿搞得烏煙瘴氣的神漢,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高太後後槽牙一緊,恨道:“哀家當年能安排你去朱孝南身邊,現在就能讓你從朱孝南身邊消失,做人做事最忌忘本。”
“小官在此再謝娘娘當年不殺之恩。”文祯明放平腿,支起左手撐着側歪的頭,慢道。
高太後站着,他坐着仰頭,昏黑無光的眼眸看着自己,她的心跳逐漸紊亂。
“我們再來做一個交易,我要高天皓當上此次的指揮使。”她繃直了脖頸道。
周遭沉寂少頃。
“借此把高家軍駐在邊陲,高家胃口可不小,那太後這次要拿什麼來做交易?”
文祯明似來了興趣走近高太後,居高而下凝視她。
高太後從鬥篷裡拿出一封密函,“文緻遠的死,另有隐情。”
文祯明眉梢一動,“他那樣無足輕重的人也隻有娘娘能夠想起,娘娘果然是念舊的人。”
高太後身體怔住,刻意繞開他的話題,繼續自顧自道。
“當年百官彈劾他買官賣官,被先皇當朝拖去斬首誅九族,如此潦草結案,作為文家唯一後人不想替家族翻案嗎?”
文祯明擡手在碰到密函的前一刻,密函被抽回。
“哀家的侄子當上南原指揮使,還你爹一個清白。”高太後道。
“高家開枝散葉子孫綿延,人才輩出,文緻遠的血脈斷我這兒了,他若在生知道了不知是喜是憂呢……”
文祯明解開腰間的玉佩塞到高太後的手裡,壓在密函上。
高太後望着那塊熟悉的青玉出了神。
*
“蘇蘇,你聽我的蘸辣椒粉好吃!”
“不要!原汁原味才是最正宗的吃法。”
一扇腐朽的紅木門隔擋不住裡面的嘈雜。
檀稚凝神望着牌匾确認是太醫院不是禦膳房。
門縫中飄來一絲絲鹹香。
這股味道跟祝野做給她吃的燒雞味道一樣。
這時肚子開始咕咕響。
她擡手推開了門,裡面的人宛若怕光的蟑螂般一呼而散。
留下一位在狀況外的女子,手裡雞腿的一滴油滴在太醫服上。
白蘇蘇定睛看清逆光中的少女,眼底閃過一抹不屑,“聖巫女走錯路了煉丹房在隔壁。”
檀稚視線落在泛着油光的雞腿,喉嚨輕滾,“蘸辣椒粉好吃的。”
白蘇蘇一時語塞不知如何接話。
“同道中人,同道中人。”在藥架旁蹿出一位黑發中摻雜着銀絲的中年男子。
他從雞裡掰了一隻雞翅蘸着辣椒粉遞給同道中人。
檀稚抵擋不住味蕾的誘惑,有什麼事先吃了再說,“謝謝,叔。”
少女眼睑的小紅痣宛如一顆蜜棗般,笑起來時讓人覺心甜甜的。
其他的太醫陸續從犄角旮旯裡鑽出來,繼續分享着燒雞。
白蘇蘇望着自來熟的一群人,半邊燒雞分着吃,胸腔一陣怒意,“聖巫女來這還吃上雞翅了?”
“啊?哦……我來看陛下的脈案的。”檀稚一邊臉頰鼓鼓的。
“方士還看脈案?你們直接齋蘸做法不就好。”白蘇蘇嘴裡不饒人,繼續倔道。
“陛下身體越來越差,我來看看脈案記錄。”檀稚吃完淨了手道。
白蘇蘇瞥少女一眼不為所動。
“我去拿,我去拿。”院使大叔充當了和事佬把朱孝南近幾月的脈案調出來。
檀稚翻開着一頁兩三個字的脈案,整本脈案可以用兩詞來形容,敷衍随便。
白蘇蘇倚靠在石柱旁打量着眼前的少女,見她眉眼間蹙起。
“随便記的,每日問完脈最後還不是讓方士來做法祛除病魔吃個丹藥。”白蘇蘇道。
“陛下可是得了什麼病?”檀稚問道。
“聖巫女還是快點回煉丹房看火咯,不可别一會煉丹爐炸了。”
白蘇蘇随手拿起一截人參放到嘴裡,閑散地調侃。
感覺到眼前女子的怒氣直沖着她本人。
檀稚轉過身來,擡眸望着她,“我有辦法讓陛下吃藥。”
白蘇蘇能夠清楚地看到一雙杏眼裡倒映着自己臉頰。
她竟覺得渾身不自在,拿掉了人參,挺直了背,“知你擅長鼓吹弄舌,蠱惑人心 ,陛下十歲繼位後生了一場大病,之後便崇信道家之術,沒吃太醫院的藥很久了。”
院使撫着長須道:“陛下得是哮喘,身體時好時壞。”
檀稚低着頭,朱孝南有哮喘,李虛中之前還日日在養心殿燒符……
“叔,可還有救?”
院使猛咳幾聲蓋過了檀稚的聲音,抓了幾劑藥方放到她手裡,語重心長道:“調養。”
檀稚借用李虛中扔在太醫院的煉丹爐,進行兩時辰的煉丹。
懸月升過樹梢頭,窗外東邊泛起魚肚白。
檀稚打開丹爐的瞬間,輕煙冉冉充斥整個太醫院。
白蘇蘇扶着額,望着那顆草藥凝結成褐色的丸子,外表一看與丹藥基本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