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文竹帶着人闖進沉香院的時候,鸢尾和碧桃正被人壓着跪在地上,兩個健壯的婆子正在扇巴掌。
兩人臉青腫紫脹,嘴角都是血,鸢尾哭着大罵:“我們隻是園子裡逛一逛也不成?園子何時不許人來了!你們這是屈打成招,我不服!”
“喲,都死到臨頭了,還嘴硬!平日裡就數你們幾個最不知禮數,今兒府上二娘子和世子爺的事出了岔子,你們幾個在園子裡鬼鬼祟祟,定是逃不了幹系。識相的,趁早交待清楚,大娘子宅心仁厚,看在你們伺候了大姑娘一場,好歹留個全身讓家裡領出府去。”
那婆子蒲扇似的大手還待打下去,文竹立即沖過去将人撞開。
“反了你了!你個蹄子——”婆子看見王姝,表情一僵,“大,大姑娘——”
王姝:“去,将她們給我制住了。”
“是!”一衆婆子們沖過去,很快将那幾個壓着人的,還有打人的兩個婆子都壓在地上。
小丫鬟推着王姝的輪椅,緩緩過去。
兩個婆子臉色漲紅,掙紮不休,得兩個竈上的劈柴大娘才壓得住。
王姝平靜道:“不服氣是不是?”
兩個婆子瞪大眼睛:“小娘子是主子,奴婢們是下人,主子罰下人,奴婢自然不敢不服,隻是奴婢們聽大娘子吩咐行事,這兩個丫鬟在園子裡鬼鬼祟祟,奴婢們就算是拼着受罰也不能容忍這等壞心肝的賤蹄子們!小娘子年紀小,她們這等惡奴慣會耍心眼蒙騙主子,小娘子别被她們騙了!”
王姝笑了,她招手:“鸢尾,碧桃,過來。”
兩個小丫頭滿臉委屈,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害怕地看她:“小娘子,奴婢們沒有!”
王姝神情溫和:“嗯。”
她點了點下巴:“去,方才她們怎麼打人,給我打回來。”
兩人一愣,鸢尾最先反應過來,立即撸起袖子,喜笑顔開,趾高氣昂:“是!”
她扯了一把碧桃,雄赳赳氣昂昂,頂着張腫得饅頭高的臉,掄圓了胳膊,狠狠一巴掌下去,“啪”一聲,打得那婆子滿臉橫肉斜飛,尖叫了一聲:“大娘子!殺人了!”
鸢尾左右手開弓,每一掌都使足了勁,跳起來打,直打得氣喘籲籲,那婆子掙不動,一張肥臉發面似的脹了起來,扯着嗓子喊:“小娘子,奴婢是大娘子院裡的人!”
碧桃咬了咬牙,想到方才受的辱罵,也掄起手扇了下去。
“你們去,給我扇那幾個。”王姝淡淡道。
幾個婆子立即上去,一時間,殺豬似的,滿院尖叫。
探頭探腦的丫頭急急忙忙跑進去報信了。
兩個小丫鬟利落地放下一張雕漆填花桌幾,并幾個繡墩,撐起大青綢油布傘,一個小丫鬟從什錦攢心盒子裡端出十來碟小食擺上。
另有兩個小丫鬟,一個端着銀盆,邊上搭着巾子,一個捧着漚子,伺候王姝淨手。
另有兩個小丫鬟捧着盆盂,伺候王姝漱過口。
文竹替小娘子夾菜。
王姝就着殺豬聲吃了一口櫻桃煎。
文竹撿着柿膏兒,回馬孛萄,糖霜蜂兒給小娘子吃了一口,又給她換了鹌子羹,白渫虀等鹹口兒的。
一會兒,大娘子扶着丫鬟出來了。
她換了衣裳,重新梳了頭,看着眼前鬧哄哄,道:“大姑娘這是對我有怨呢!”
王姝稀奇地看了她一眼,視線在最後面那個丫鬟身上一頓,那丫鬟生就一張美人面,眼睛紅紅的,梳着雙丫髻,穿桃紅璎珞梅花紋對襟窄袖短褙子,白绫裙兒。
瞧見她,忙從大娘子背後出來,走到她身後:“小娘子。”
王姝打量了兩眼蕭穗兒,仍舊光彩照人。
王媃婚事有變,恐怕正煩得厲害,她又火上澆油,卻還是一副好脾性模樣兒,真真是好心性。
她上輩子最佩服不過的,便是蕭穗兒這個人。
她坐着沒動,慢吞吞吃着一口柿膏兒,接過帕子沾了沾嘴角,又被丫鬟們伺候着漱了口,才不緊不慢道:“大娘子這話從何說來?”
她看向還沒停下的婆子們,恍然大悟:“哦?大娘子說這些刁奴?她們欺負了我的丫鬟,我讓人收拾呢!”
大娘子壓了壓太陽穴,溫聲細語道:“她們隻是問了幾句話,小娘子何必這樣不饒人?再者,她們是我院裡的婆子,倘若礙着大姑娘的眼了,大姑娘告訴我一聲,我收拾她們,姑娘這樣性子急,脾氣爆,傳出去了,終歸要說姑娘不知禮數,不敬長輩。”
王姝點點頭:“大娘子說的極是。”
蕭穗兒詫異。
“我就是性子急,脾氣爆,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她笑着看向衆人,沉香院的下人們被她看得低了頭,不敢對視。
“我巴不得傳出去呢!”王姝笑,“知道我不好惹,還不夾着尾巴做人,别犯到我跟前兒來?我的丫鬟,自有我做主,旁人若是動一下——”
她下巴點了點鼻青臉腫鬼哭狼嚎的衆婆子:“那我便十倍百倍還回去。”
她笑着對蕭穗兒道:“大娘子最是脾氣溫和不過的,我脾氣不好,又嬌縱任性,如今腿還未好,難免火氣大,少不得大娘子包容包容了。真是辛苦大娘子了。”
一番話,把蕭穗兒嘴邊的話堵死了。
她仔細看着眼前的大姑娘。
她變了。
“吃飽了,咱回吧!别打擾了大娘子操勞二姐兒的事。”
“是!”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走了。
“大娘子要為奴婢做主啊——”
蕭穗兒一個眼神,婆子臉色煞白,不敢嚷嚷。
“大姑娘的脾氣你們是知道的,少不得你們吃點虧,每人去領二兩銀子賞錢,這幾日不用當值,家去好好養着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