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大娘子,大娘子寬宥!”
鸢尾雄赳赳氣昂昂走着,小胸脯挺得高高的,下巴恨不能擡到天上,她叽叽喳喳,喜形于色:“小娘子方才真威風,那些婆子素日給我們院兒穿小鞋,看她們那般慘樣當真大快人心!”
王姝看她那樣兒,逗得不行:“好姑娘快回去照照鏡子,上點藥,還笑得出來呢!”
“奴婢可太笑得出來了!從沒有這樣出過氣呢!”
“謝謝小娘子來救奴婢。”碧桃嗫嚅道,“給小娘子添麻煩了。”
碧桃性子怯弱,是四個丫鬟裡最不起眼的。
就這麼個小丫頭,上輩子被含笑賣到勾欄雞兒巷裡,被磋磨得不成樣子,拖着最後一口氣給她報信。
“你們走出去都是我抱春閣的臉面,以後遇到這樣的事,打你們便是打我的臉,狠狠打回去,知道嗎?”
“知道了!”
“含笑!你沒事吧?方才大娘子單獨讓你回話,是不是打你了?讓我瞧瞧,有沒有傷呢?”碧桃着急地抓着含笑打量她。
“得虧小娘子來得早,我隻說在園子裡逛,大娘子便要審我,剛要打呢!吓死了!”
“幸好幸好!”鸢尾拍着胸口,“你柔柔弱弱的,不像我們皮糙肉厚,哪能挨住那些婆子打!”
“多虧小娘子!奴婢謝過小娘子!”
王姝淡淡道:“快去擦藥吧,今兒大家都幹得好,院裡每人賞二兩銀子并一匹緞子,做身新衣裳。”
衆人大喜,小丫鬟們臉蛋紅紅的,脆生生道:“謝小娘子!”
二兩銀子是小丫鬟們三四個月的月錢,夠普通人家使一段日子的。
文竹将小娘子推進暖閣,鸢尾兩個去上藥了。
含笑走進碧紗櫥後面鋪床。
小丫鬟們喜氣洋洋地捧着金銀盆盞,伺候王姝洗漱更衣。
王姝有些累,睜着眼睛打盹兒。
她讓人将自己搬到暖閣矮榻上,掀開褲腳。
兩個小丫鬟用銀盆盛着熱水,跪在矮榻邊豹皮上,沾了巾子,替她熱敷。
文竹瞧着小娘子兩條瑩白如玉、細膩緊緻的腿上那刺眼的傷痕,眼眶紅紅的:“這都一個月了,膝蓋上的淤青還沒消。”
可想而知摔下去的時候多疼。
又想到家裡相公對小娘子漠不關心的态度,迫不及待地将小娘子的婚約換給了二姑娘。
她一個丫鬟都心寒。
王姝也想起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
宮裡的醫官也說治不好,她爹爹便急着換親,都等不了一年半載。
她笑了一聲,語氣輕松:“醫官局的使官更擅小兒婦人之症,咱們先派人去馬行街諸醫藥鋪請人來一個一個瞧,俗話說得好‘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總會有法子的。”
“小娘子說得極是。”含笑将王姝換下的衣裳收起來,交給外頭的小丫鬟送去洗。
她接過小丫鬟手裡的巾子,替王姝熱敷。
“你歇着罷,讓她們來。”王姝道。
含笑一愣,忙笑:“小娘子是嫌棄奴婢粗手粗腳比不上小丫鬟們了?”
“是呢,還不快快讓開?”
含笑捂着臉,假裝哭泣:“好啊,小娘子也跟那起子郎君一樣,隻見新人笑,奴婢好生傷心!”
滿屋子人都笑。
含笑跟名兒一樣,人柔柔弱弱,最是好看,一雙酒窩,天生一副笑臉,最會讨人歡心,是抱春閣的開心果兒。
是她從外頭撿回來的。
以往王姝最喜歡她,什麼也不讓她幹,隻收拾一些衣裳首飾,一應吃穿用度,比之官家小姐也不差的。
可上輩子她回門,抱春閣大火,睡前,含笑喂了她半盞乳酪,火燒到身上她才被煙嗆醒。
她還記得椽子砸下來,她用雙手去接,肉被火燒焦的味道,很多年都是她的噩夢。
後來,含笑說願意替她去拉攏裴雪寅。
汴梁世族,妻妾成群,宴上互送姬妾亦是常事。
就在她快答應之時,見到了碧桃死前最後一面。
她說,抱春閣的火,是含笑做的。
“好了。”她道。
“哎!”小丫鬟忙收拾了出去了。
文竹替她将腿擦幹,一旁機靈的小丫鬟已經灌好了湯婆子。
文竹塞到她褥子裡。
含笑插不上手,愣了愣。
“我睡會兒,都去歇着罷。”王姝擺擺手。
屋裡安安靜靜。她想着各種紛繁雜亂的事,最後抛開一切,什麼都沒有放在心上,安安靜靜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