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略顯尖銳的言辭很快被熱場子的人所化解,氛圍重新變得熱烈,幾番說笑中,江恒被撺掇着上台唱歌。
他有些無奈地朝許昙道:“你在這坐會兒,我唱一首就回來。”
嗯。”許昙點點頭,朝江恒笑了笑,“你去吧。”
她雙手輕輕旋轉杯子,望向被簇擁在人群中心的男人。
他儒雅随和,五官和她記憶中的人隐隐有些相似,卻在氣質上大相徑庭。
那個人冷淡的面上總是帶着些鋒銳的傲意,不會像江恒這樣好說話。
如果今天被撺掇着唱歌的人是他,他大概會皮笑肉不笑地說——
“我五音不全,你要是内傷了,可不報工傷。”
當然,她也就想想。
畢竟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也許變了她也不知道。
江恒點了一首英文歌,曲調悠揚舒緩,搭配他溫潤的嗓音,很好聽。
這不是許昙第一次聽他唱歌。
她第一次聽江恒唱歌,是在三年前,也是在這樣的聚會上,但是當時引起她注意的,是聽見他同别人聊起另一個人的事情。
——“嗯,江祈今年過年還是不回來。”
——“家裡讓他和謝家的小姑娘見個面,他嫌煩,在國外躲清靜。”
所以那一天,她拿着手機,點開僅有節日問候的微信聊天,想了很久。
最終,糖沒有熬成。
那句在輸入框裡放了很久的話,還是被她删掉了。
玻璃杯裡的汽水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被她喝幹淨,耳邊的音樂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變換了節奏,等許昙回過神時,易拉罐拉環被扯開,玻璃杯中又裝滿了橙黃色的氣泡水。
江恒放下易拉罐,見她發呆,問:“怎麼了?”
他順着許昙的視線看過去,看見寫着“Before Party”的橫幅。
這場婚前派對是他朋友一時興起,他不願掃了朋友興緻,但考慮到婚禮前一日應該好好休息,便把時間定在了今日。
想想,還有一天就是婚禮了,而她剛畢業還沒到兩個月。
“是不是覺得太快了,還沒準備好?”江恒問。
許昙沒有回答,将問題抛回去。
“你呢?你準備好了麼?”
江恒的話哽在喉嚨裡,笑容漸漸變得有些淡。
一直沒有聽見他的回答,許昙就已經知道了答案。
她沒有回答,是因為這個問題對她沒有意義。
無論她有沒有準備好,她都必須站到婚禮台上,可江恒不一樣,他可以任性。
沒有許家,江家還會有趙家、方家、季家......
許家,不過江家是權衡利弊之後的較優解。
可江家,卻是許家的最優選。
兩個人都沒再說話,許昙隻看見他一杯接着一杯。
唱台上熱烈激昂的音符灌滿了整個空間,卻偏偏擠不進他們狹小的角落。
那些難言的情緒在陰暗的土壤裡生根發芽,長出粗壯的藤蔓,将他們各自纏繞。
玻璃杯裡的氣泡水被許昙一點點喝完,派對也臨近尾聲,沒醉的人攙扶着喝醉的人往外走。
江恒頭埋在臂彎裡,一動未動。
他朋友過來喚他,見他醉了,将他攙扶到路邊,然後扭頭問跟在身後的許昙:“嫂子,哪個是你的車啊?都喝瘋了這群人,也不知道今晚得跑幾趟,恒哥就拜托嫂子了。”
許昙讷讷應下,走到自己的車前給他開了門。
朋友把江恒扶進副駕駛座,朝許昙揮了揮手。
“辛苦嫂子送恒哥回家了啊。”
一口一句嫂子,快把許昙叫麻了。
淩晨時分平坦寬敞的馬路,她愣是開出驚心動魄的氣勢。
與來時不同,送江恒回去的路上道路通暢,一路綠燈,沒開多久,就到了江家别墅門口。
看着氣勢恢宏的庭院大門牢牢緊閉,許昙犯了愁,她晃了晃靠在座椅上休息的江恒。
“你還能開下門嗎?”
這麼晚了,江家的人恐怕都已經休息。
好在江恒還有些意識,他遲緩地拿出手機,勉強撐開眼皮,在手機屏幕上費力點了幾下。
鐵門打開,許昙将車開進庭院内。
原本氣派的庭院被夜色所籠罩,隻餘幾盞柔和的地埋燈照亮通往别墅正門的道路。
看着正門兩側漆黑一片的落地窗,許昙抿了抿唇,開門繞到副駕駛,攙着江恒的手臂,扶他下車。
可他醉的有點厲害,沒走幾步,顫顫巍巍地便要向前倒去,許昙連忙移至他的身前,單薄的脊背抵着他幾欲往前傾倒的身體。
江恒的頭抵在許昙肩上,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耳垂,倏然貼近的距離在這個靜谧的夜晚顯得暧昧。
許昙有些不知所措。
“夏夏。”
音節模糊的呢喃聲中,一道冷哼聲同時響起。
耳邊那道呢喃聲她聽不清,可那道冷哼聲她再熟悉不過。
許昙僵直着背脊緩緩擡頭。
露台上,修挺的身影立在深而沉的夜色中,居高臨下地将她控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