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薄的月光無法将他冷峻的輪廓柔和，晦暗不明的神色更讓人多了幾分窘迫。

許昙蜷起手指，頭皮有些發麻。

夏夜悶熱的晚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江恒的呼吸聲在耳邊漸漸放大，一些原本不近不遠的距離被無限拉長。

她收回目光，試圖調整她支撐江恒的姿勢，江恒的重量幾乎快将她壓垮。

但是很快，别墅裡接連亮起燈光，大門被打開，江父江景銘和管家從門内快步走出。

将江恒交由管家的那一刻，許昙松了口氣。

再擡頭時，露台上已經沒有人了。

管家攬着江恒往别墅裡走，江景銘似是剛被人吵醒，真絲面料的睡衣穿在身上，眼裡藏着困頓。

“江叔叔。”許昙朝江景銘打了聲招呼。

江景銘點點頭，随後看着江恒的背影，語氣帶着責備：“這麼晚還讓你送回來，阿恒真是太不懂事了。”

随後又看向許昙，“你現在自己回去我們也不放心，家裡司機被你淮茹阿姨帶走還沒回來，馬上就是一家人了，你今晚在這兒安心住下，你父母那邊我會親自同他們解釋。”

言語周到，許昙想推辭卻找不到理由，隻能道了聲謝，跟在他的身後往别墅裡走。

換上江家保姆遞來的拖鞋，又接過她遞來的水，許昙坐在沙發上，等保姆幫她把房間收拾出來。

坐下沒多久，啪嗒聲從旋轉樓梯上傳來。

散漫的步調一聲接着一聲。

斜前方的旋轉樓梯上，深灰色沖鋒褲包裹着一雙長腿，從樓梯拐角的明暗交界處走出。

她擡頭，視線不自覺在黑白相接處聚焦。

記憶裡流暢分明的下颌線條被白熾燈光拉出性感的弧線，隻是微微上揚的眼尾有些冷淡。

許昙偏開視線，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杯子剛放下，他已經走到了一樓，身旁江景銘的聲音響起。

“這是我家老二，江祈。”說完，又同許昙解釋道：“之前兩家吃飯的時候他還在國外沒回。”

沒等許昙說話，江景銘又對江祈招了招手。

“阿祈，來，正好先提前見見未來嫂子。”

微妙的字眼再次出現，許昙想，這一天還是來了。

低他一年級的高中同學突然長了輩分在他頭上蹦迪，也不知道他會是什麼反應。

他的反應就是沒有反應。

恍若未聞地朝另一個方向走去，被寬松的黑色襯衫罩住的背影漸漸讓旋轉樓梯所遮蓋。

江景銘原本還算平易近人的面色蓦地沉下，起身，徑直朝那道身影消失的方向走去。

許昙坐在原位，捏了捏自己的包，隐約能聽見江景銘刻意壓低的訓斥聲。

“教養”、“禮貌”等字眼有些抓耳。

試圖靠意念努力屏蔽不該她聽見的聲音時，保姆從樓梯旁邊的電梯中走出，循着聲音往後走去。

訓斥聲中止，許昙手裡的包被解救。

保姆說，她把三樓帶獨衛的房間收拾好了。

不一會兒，許昙就看見江景銘朝她走來，他跟在江景銘身後，微微偏開頭，長睫投下的陰翳裡，平淡到有些漠然。

他們在她身前不遠處停下，她眨眨眼，也站了起來。

江景銘轉身看了江祈一眼，江祈淡淡回看他，往前走了幾步。

“你好。”

許昙看着站在她面前的人，等了幾秒沒等到他後邊的稱謂。

“你好。”

江景銘對江祈的表現還是不太滿意，但看許昙在，不好再說什麼，隻朝江祈冷言道：“帶你嫂子去三樓。”

随後緩了面色，對許昙說：“你今晚好好休息，需要什麼就說。”

許昙點點頭，再次同江景銘道了聲謝，朝那道背影走去。

隻是在踏上台階的那一刻，她擡頭看了一眼，猶豫幾個瞬息，還是跟上了。

身後江景銘吩咐保姆照顧江恒的聲音漸行漸遠，不斷向上的旋轉樓梯很長，冷白修長的指骨垂落在他的身側，随着他的步子在她眼前來回晃動。

一路靜默無言，直到她站在被收拾整潔的房間裡。

許昙朝他淺笑：“謝謝。”

江祈沒說話，轉身離開。

呼出一口長氣，她将吸附在磁吸上的門拉開，試圖關門。

門卻在關上的那一刻被抵住，離開的人去而複返。

她怔然望進那雙沒什麼情緒的眼裡。

“許昙。”

陌生的面具被撕下，他喊了她的名字。

“你就沒有什麼，要說的嗎？”

身後屋子裡還沒有開空調，她原本因撐穩江恒而濕透的後背又再次被細密的汗珠浸濕，從窗戶裡吹進的夜風也無法驅散她的熱意。

沉思了幾秒，她費解道：“你不坐電梯是因為喜歡爬樓梯了嗎？”

這麼多年沒見，他還是變了。

“......”

門瞬間被用力關上。

許昙有些莫名其妙，把窗關上，打開空調。

空調的冷氣很足，床墊也很柔軟，但是她有些認床，睡眠質量不是很好，做了很多夢。

夢裡都是她剛來京市那一年的畫面。